她听见方尚宫和李署令说的话了,说谢娘娘现在脾胃不适,吃不下东西。李署令就说,不拘什么,总得她自己喜欢、愿意吃才行。
玉瑶公主一半是为了自己,听甘熙云说长义有许多小吃,她十分好奇。另一半也是为了谢宁,也许外头买的东西她也喜欢呢?
想不到谢宁还真的吃下了糖花生。
这糖花生的味道让谢宁想起以前跟大表哥他们一起去赶庙会的事了。庙会的人实在太多了,半个小镇挤的水泄不通。平时集市上见不着的小玩意儿小吃食特别多。打着小鼓,支起摊子,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小贩前挤的孩子最多。面人和糖人谢宁主要是觉得好玩,真吃的话她还确实没吃过几回。但糖花生在庙会上是很常见的,用草纸或是大苇叶子卷起来包着,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吃,吃的喉咙焦渴,就停下来买糖水喝。
大舅母担心他们吃外头的东西不干不净会闹病,可是说来也怪了,他们还真没有因为这个闹过什么毛病。
谢宁把玉瑶公主带来的一小包糖花生都吃了。玉瑶公主特别高兴:“我那儿还有,我再去拿。”
“不用了,这就够了。”
玉瑶公主又问:“那娘娘还有什么想吃的?”
谢宁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想喝外头卖的那种豆腐脑……小馄饨也行。”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在街边吃过的最便宜常见的吃食。
不知道为什么玉瑶公主一问她,她就想起这些来了。
小馄饨御膳也做,只是做的不是外头那个味儿。要论精致美味当然是御厨要强,无论是材料还是手艺都是外头小买卖人比不上的,但谢宁想念的是从前的记忆中的那味道。
结果说了这话没有一个时辰,方尚宫亲自领人将她点的东西给端来了。
谢宁一闻味道就和御厨做的不一样。
“娘娘尝尝看合口不合口。”方尚宫充满希冀,将盛在碗里已经倒上了卤汁调好味的豆腐脑端给她。
豆腐脑的碗里甚至还有两枚剥了壳的鹌鹑蛋。
味道,卖相,都和她以前买过的一样,三个铜子一碗的豆腐脑,一点没错。
谢宁尝了一口,眼前就是一亮。
碗并不大,吃了大半碗豆腐脑之后也不觉得饱。小馄饨也端到了面前,一个一个摺折起来的馄饨皮薄滑嫩,在清汤里看起来象散开的一片片云朵。
谢宁又吃了半碗馄饨,这回是真饱了。
“这是咱们的厨子做的?”
方尚宫笑着摇头:“也是外头人做的。”
因为主子想吃这一口,所以从外头找了两个这样的小贩来,就在驿馆里开火现做。那两个小贩做了多年买卖,这手艺都是家传的,祖孙三辈都没改过行,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有一天能给皇上和妃子娘娘做吃食。这两人各得了一份儿赏钱。其中一个用这赏钱买了块地,另一个则把钱供在了家里日日上香。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隔了一天,京里有人来。
大皇子在收到玉瑶公主的回信前就听说了圣驾遇袭的消息,他自己没法儿赶出京来,身边又没有几个可信重的人。
所以替大皇子出京的人让谢宁也感到意外。
来的人是王默言。
快马疾驰几百里地,路上人歇马不歇。这样的加急长途奔波常常会活活累死信差。谢宁怎么也想不到王默言会用这样的方式赶来。他到长义的时候人,是直接从马上掉下来的,自己爬不起来,是由两个架着他这么硬扶起来的。
对于儿子的担忧,皇上也十分动容。
信已经送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交到大皇子手上了。但愿他看了信之后能放下忧虑,不然对他的身子可没好处。
至于王默言,他来了也有好处。亲眼见到皇上一行人平安无事,再赶回京的话,总能将大皇子安抚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一回的路上得花不少功夫,到时候御驾也该回踏上回京之路了。
谢宁没见到王默言,可是听青梅说,整个人命去了半条了,两眼无神,一脸菜色,看样子这样长途跋涉对他来说可能是平生头一次。
“好好照看,让太医替他看看。”谢宁听说过有六百里加急的信差活活在路上耗死的,平时挺结实的一个人,没伤没病,就是力竭而死。大皇子很信重这位师傅,倘若他真出了事,大皇子心里必有道坎过不去。
等王默言休整之后,谢宁见他也是隔着帘子问话答话的。帘子外头看不清里头,但谢宁看外头还是比较清楚的。
虽然已经休整过了,衣裳换了,脸洗了,也用过饭歇息过,王默言看上去还是象是小白菜抽干了水一样,整个人都有些蔫巴巴的。哪怕他努力振作精神,回话时声音也提的宏亮一些,也掩盖不了底气不足的事实。
谢宁心里很过意不去:“王供奉特意赶来,路上辛苦了。大皇子可还好?”
“殿下一切安好,宫中巡卫加强了一倍,京里也还没有什么动荡。”王默言抬起头来,轻声问:“臣才到长义,听说娘娘这几日玉体违和?”
☆、二百四十四 道路
玉瑶公主和甘熙云两个从外头垂头丧气的进来,一看见王默言,玉瑶公主就先吃了一惊:“王供奉怎么来了?哥哥怎么样了?”
王默言先向玉瑶公主行礼,回话说:“大皇子殿下没事,就是听说御驾这边的消息,让臣过来给皇上、娘娘和公主请个安。”
听王默言吹了快一年的曲子了,玉瑶公主跟王默言也毫不见外:“王供奉是走水路来的,还是走陆路来的?”
王默言同玉瑶公主说话从来都格外耐心:“臣是一路骑马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才问:“公主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玉瑶公主不好意思同他说,就直接往帘子后头走了:“我进去看看娘娘。”
王默言看着撩起的帘子的一角,即使掀起这一角,也看不见帘子后的情形。
他的头轻轻低了下去。
玉瑶公主站在谢宁跟前时就不掩饰脸上的沮丧了。
谢宁有些意外的的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玉瑶公主看了甘熙云一眼,苦着脸说:“我们想出去,可出不去。”
谢宁反问:“想出去?去哪儿?”
“去外头逛逛啊。在这里待了两天,除了驿馆里头,我也什么都没看见。我想看看外头长义是什么样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巧的东西能带点回宫给哥哥……”
原来是想出去玩。
如果没出这件事,谢宁说不定还真能同意玉瑶公主她们出去。但问题是现在驿馆外头围着重重大军,谁知道刺客还有没有余党在外头。这种时候玉瑶公主想往外跑,谁也不可能同意啊。
但谢宁却没有直接同她这样讲,只说:“现在城里城外都是兵,街上哪里还有什么可逛的?”
玉瑶公主怔了下:“是吗?”
谢宁知道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市井之中普通人的生活。别说城里城外现在肯定处处是岗哨兵士,街上说不定连个行人都没有。就算这些人不戒备森严,百姓普通也怕官兵。
很多时候,官兵比强匪还可怕。
但这些话就不能跟玉瑶公主说了。
以谢宁现在的身份,说这个话也不合适。
“老老实实待着,有甘姑娘陪着你,你还不心足啊?”
谢宁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方尚宫一眼。
要不得说是方尚宫呢,只要一个眼色过去,什么话也不必说,方尚宫就把场面给圆上了。
“甘姑娘可得趁这阵子好好学习宫规了。”方尚宫笑眯眯的说:“在宫里如何起居,如何走动,如何行礼,有什么避讳,这些可都得学得会,学得牢,进了宫才能不出错儿呢。不然到时候要是甘姑娘真出了点什么错漏,公主说该怎么办呢?不罚呢,别人那里说不过去。要罚呢,甘姑娘岁数小,而且还是公主的人,到时候奴婢该多为难啊。”
玉瑶公主的注意力果然被方尚宫一下子就给转开了。
“还得学规矩?”
“看公主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每个人都要学的。就连皇上的一举一动也要合着规矩,旁人怎么可能例外呢?”
甘熙云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了:“还请尚宫嬷嬷教我,宫里的规矩我可一点也不懂,要真这么两眼一抹黑的进了京,一准儿会出错的。到时候我自己受罚事小,可是连累娘娘和公主也要失面子的。”
方尚宫笑着说:“甘姑娘不用急,宫里的规矩说难学也难说,说好学也好学。姑娘是聪明人,只要静下心来,回宫之前基本的规矩都能记得住。”
等把她们俩送出去了,谢宁赶紧叮嘱一声:“瞧着她们些,可别让她们偷偷躲了溜了出去。”
方尚宫满口应着:“娘娘只管放心,真让公主这么个大活人从驿馆里跑出去,不用主子说,我们这些人也都要自尽谢罪了。”
“您一向周到,我当然是放心的。”
这么被玉瑶公主搅扰一番,方尚宫看谢宁的精神不太好,就先让王默言退下了。
这边王默言才出了院门,玉瑶公主就坐在外院的回廊栏杆边朝他招手:“王供奉,你过来。”
王默言快步走了过去,行礼问:“公主有什么事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