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心里酸楚难舍,却十分懂事的说:“宫里什么东西也不缺,父皇和谢娘娘能早日平安回来就好。”
皇上也将他叫过去嘱咐了几句,又勉励他:“朕已经吩咐过书房的人,往后你每日午后也可以过去,随侯师傅练一练吐纳呼吸之法,在围场走一走散一散,想骑马也可以。”
大皇子果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多谢父皇。”
书房其他人也有骑射弓马的课程,大皇子因为年纪和身体的缘故却只能一直远远看着旁人习练。现在父皇发了话,他午后也可以过去了。
“但你也要记得,凡事要记得量力而为,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懂。世上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才上手,学这些都要慢慢来,可不要因为性急求好,反而损伤了自己的身体。”
大皇子连连点头:“父皇放心,儿子都明白。必定不会让父皇和谢娘娘在外头还替儿子操心忧虑的。”
皇上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对他的聪慧沉稳还是放心的。只是感觉到手裳下长子肩胛的瘦削单薄,还是一阵忧心。
大皇子的身体底子太差了,纵然有这一年来的细心调养,也依然没有太大的起色。劳累忧心寒暑变化对旁人来说没什么,对他来说却都是难以承担的重负。
世上的事情似乎总是难以十全十美。
倘若大皇子身体康健……
皇上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又同他说了几句话,早膳摆了上来,用过早膳,大皇子还是象平时一样去书房念书。
他出门时看着灯火通明的永安宫,转身低下头上了步辇。
天渐渐亮起,大皇子失落了一会儿,又振作起精神。
他是长子,要给后面的弟弟妹妹做出表率,自然不能一直沉浸于失落寂寥当中。
皇上要出行的事情他的两位伴读自然也知道的很清楚。乔书英就得了明微公主的嘱咐,进了书房各人坐下来自己读书,温习前些日子学的功课,也有人在朗声诵读今天要讲的课业。
乔书英凑到跟前来说:“皇上与贵妃今儿就动身了吧?殿下留在宫中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同我说。虽然说未必能替殿下分忧解难,但是好歹两个商量总比一个人烦恼要强。”
乔书英既是伴读又是表兄,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亲近一些,大皇子点头说:“要是有什么事,一定和你说的。对了,这次姑母没有跟着一同去吗?”
“我母亲没有去。”乔书英说:“原来是想去的,可是殿下也知道,前日我父亲踏青时跌伤了腿,现在身边离不得人。”
明微公主与驸马夫妻恩爱这在京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皇子自然也知道。
“驸马的腿伤如何了?有起色没有?若是需要太医或是短了什么药材,你尽管同我说。”
乔书英笑着回答:“皇上与贵妃已经赏了不少药材了,太医也已经看过,说是伤势不碍事,只是不方便走动,怎么也得再过一个月才能下地呢。”
如果说以前乔书英对母亲一意要他成为皇子伴读的事情还有些抵触,可是这么半年相处下来,他已经不这样想了。
进了宫学,进了南苑书房,他才一天比一天更了解自己的身份,更了解权势的力量。他现在的尊荣日子是因为他是公主之子,可是公主之子的身份只能保证他这辈子能做个富贵闲人,想要更进一步,他更得靠着自己上进才行。
这位皇子表弟比他年纪小,比他进学晚,比他身体弱。可他是皇子,生来就坐拥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象刚才那番关心问候乔驸马的话,他虽然只是个半大孩子,却说的这样大方和坦然,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上位者的气度。
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
乔书英曾经听过一个谣言。或者不能叫谣言,那话应该不假。
说是贵妃娘家有个侄子,也十分聪明,且与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关系都十分要好。
还有人说,皇上有想把他和程锦荣二人换掉的想法,让林家那个孩子做大皇子伴读。
明微公主也听说过这话,还专门同乔书英说起过这事。
“林家将来必定得势,看贵妃的势头,皇上重视林家,想栽培林家子孙是一定的。不过皇上的性子我了解,他是个最讲究规矩礼数的人,你只要不犯错,皇上绝不会做出无故换人的事情来。”
还有一句话明微公主没说。
纵然真要换,那被换的应该也是程锦荣,凭她与贵妃的交情,就算贵妃想让侄子做伴读,也不会把乔书英给顶掉的。
虽然明微公主这样说,乔书英心里还是有好一阵不得劲。
纵然他是公主之子,皇子伴读,但是他的位置却也并不稳当,随时会有人将他取而代之。
以前他觉得自己就是念书来的,对明微公主吩咐他交好同窗,尤其要与大皇子培养情分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这会儿师傅进来了,乔书英就赶紧回归座位,收束心神认真听讲。
大皇子十分勤奋,认真专注,人又不笨,书房的师傅也好,侍读也好,哪怕不因为他身份,也会喜欢这样的学生。皇上出行之前又召了人去嘱咐过,书房这些人更是上心,唯恐大皇子过于用功反而影响了他的身子。平时都是午时才下学,今日还提前了一刻钟。
乔书英和程锦荣二人跟着收拾了书本出来。他们也得了吩咐,午膳他们不必出宫了,就陪大皇子一同用膳,中午歇息之后,下午就可以去书房前头的练武场,陪大皇子一起习练。
这对二人来说当然是个好机会。
大皇子平时回永安宫时走的也是这条路,但今天心情却不一样。
因为平日永安宫有人在等着他回去,还会有精心准备下的热腾腾的午膳等着他。
可是今天……
他离开永安宫里还是欢声笑语,现在下学回来,永安宫已经人去楼空了,只有周禀辰和柳尚宫二人在门口迎候他。
“主子临走时吩咐的,午膳给您预备好了,殿下看要再添个什么菜?”
大皇子摇头说:“不用了,娘娘安排的必定很周到。”
谢宁确实很细心,不但照顾到大皇子的喜好脾胃,还为二位伴读添了菜。乔书英爱吃鸭子肉,程锦荣喜欢吃鱼,这两样膳桌上都有。大皇子额外有一盅莲藕排骨汤。汤汁熬的颜色稠白,一点油星不见,喝下去温润适口,还带着一点莲藕的清甜。
大皇子喝着这盅汤,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父皇和谢娘娘并不是将他一个人抛下就不管了。他是长子,理应更稳重懂事。将来父皇出行的日子必定还有,自己应该让父皇出门在外能够放心才是。
外头有人来回话,说是谨妃和慎妃分别打发人来,一个送了点心,还问候了大皇子的身子。另一个送了道汤羹来,说是慎妃亲自炖煮的。
大皇子起身谢过两位娘娘关心。
但是送来的东西只打开盖子让大皇子看了看,周禀辰就利索的让人拎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外头的东西焉能让殿下入口?
不说周禀辰如何小心,大皇子自己也不会真想去吃这二位娘娘送来的东西。
他自有父皇和谢娘娘关心,何需要旁人来多此一举呢?要是他吃了别人送来的东西,谢娘娘回来说不定要伤心呢。
☆、二百三十四 路途
永安宫现在只有大皇子这么一位主人了,但是因为有周禀辰打点内外,柳尚宫妥善安排,所以一点也没有显出有局促疏漏。大皇子也象个主人一样,招待两位伴读用膳歇息,下午又去了南苑书房。
今天天气还好,若是遇着雨雪大风天气,侯师傅也不会允许他们到演武场来。大皇子按着侯师傅说的办法调整呼气、吸气的频率,习练了一会儿,又绕着演武场走了几圈。
既没有骑马,也没象旁人似的练拳、练剑。
可即使如此,几圈走下来,大皇子也是额头见汗,气喘吁吁了。守在一旁的两个小太监抓住时机冲了上来,一个给大皇子擦汗,一个把一直抱在怀里的裹的严严实实的汤罐打开,倒出一碗温热的汤水来递给大皇子。
一旁侯师傅看着这一幕,难免在心里叹口气。
旁人羡慕他祖坟冒青烟,得了这么个教导皇子的差事。其实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宁可不要这份儿荣宠。
他从小打熬身体学得一身儿本事,难道就是为了现在来伺候个病秧子?虽然说学得文武艺货得帝王家,那也得看怎么货吧?
内兄拍着他的肩膀恭喜他,说皇上听说他们一家都是难得的长寿之人,他曾祖、祖父,叔祖,个个都活过了七十,且年过七十还能健步如飞,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可见他们家的家传功夫在养生健体方面很有长处。
所以他才会被皇上钦点来替大皇子调理身子。
这伺候主子的差事不好当,轻不得重不得,一点儿不能掉以轻心,还怕万一主子有个什么不妥自己会动辄得咎。
就困在这么个小小的校场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过去的一干同僚还羡慕他,不用出生入死,还能轻轻松松就讨好皇子,升迁简直指日可待。
就算不看大皇子,那两个伴读也看不出有什么练武的天赋来。明微公主与乔驸马之子,那小子一看就是读书读的脑袋有些傻过头,对怎么打熬身体,学弓马骑射没一点儿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