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真怕天一亮就会有人冲进萦香阁,把才人给羁押起来严加惩治。真要是那样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去求周公公不知道有用没有用?
周公公肯定不会沾这滩浑水的。他现在对才人和颜悦色,那是因为皇上宠爱才人。倘若这份宠爱没有了,周公公肯定会翻脸不认人的。
才人心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害怕?
上次多好的机会,偏偏就那样给错过了。
青荷左思右想的,直到快天明时才打了个盹。
她这样焦虑不安,连青梅也被传染,心神不宁,去膳房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她,小声窃窃私语。
也就只有谢宁一个人还保持着镇定。青荷的担忧她明白,陈婕妤告状的可能性极大。
谢宁只是觉得,皇上应该不会是那样一个偏听偏信的人。
☆、十六 簪子
谢宁觉得青荷总这么提心吊胆的不是办法,总得想办法劝一劝她才好。
名义上是主仆,但谢宁从迁进萦香阁青荷青梅就一直伺候她。
她和青梅陪着她度过了最孤独无助的那段时光,青梅更活泼,青荷更老成,谢宁好些时候觉得她这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脾气应该改一改,不然活的太累。
青荷这样替她打算和忧虑,谢宁心里领她这份情。
“把茶盘放下,你过来。”
青荷顺从的把茶盘放在一旁走到了谢宁的身前。
“你看看这些,挑一个吧?以前我是手里头没有东西,想给你们什么也给不了。你挑一个,再让青梅也过来挑一个。”
青荷现在对首饰并没有多大兴趣,可是也不想让才人扫兴。主子赏赐东西这是给你脸,就应该谢了恩欢欢喜喜的收下,否则不就成了给脸不要脸了吗?
谢宁打开的盒子里是一排簪子,这一排簪是十二枝,簪头也不过就是莲子米那么大,上面镶着不同色的珠玉玛瑙,不算是特别贵重。
但正适合青荷她们的身份。
才人不是个小气的人,就算她想赏给青荷和青梅名贵的首饰,那些钗环、步摇,她们也戴不出去,宫女的梳装打扮是有严格规制的,违制的下场自是不必言说。
象这个簪子很合适,平时可以戴,如果将来她们被放出宫去了,这个也可以做为积蓄带走。
青荷屈膝行了礼,从中间挑了一枝,青梅也过来挑了一枝。
“你坐下,我来替你戴上。”
谢宁兴致勃勃的把簪子接过去,青荷也看出来才人这是想让她高兴。
才人为人真好。
越是这样,青荷心里就越难受。
她盼着才人好,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能跟着鸡犬升天得到好处。才人为人宽厚,待人和气。这样好的姑娘如果没进宫来,在宫外头找个婆家,一定也会过的很好。
她不想看到才人象那些年华老去幽居深宫的女人一样,渐渐变疯,慢慢等死。
谢宁替她把簪子插戴好,示意青荷看镜子:“你瞧瞧。”
青荷含笑道谢:“才人手真巧,奴婢觉得自己这脑袋今天难得的体面了一回呢。”
谢宁笑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比我也大不了两岁,可是天天板着一张脸,再这么下去等你满了年限可以出宫的时候,别人得以为你已经是尚宫嬷嬷了,可还怎么找人家?”
听才人讲笑话,青荷很想捧场的笑一笑,就是笑不出来。
“你不用担心。”谢宁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微微用力:“当今皇上可不是昏庸暴虐的君主,就算陈婕妤得宠,可是你听说过皇上因为陈婕妤而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青荷愣了一下。
这个她倒真的没有听说过。
“陈婕妤不一定会把赏花会的事情说出来,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的说谎总是要冒风险的,万一皇上察知了真相,她的做法可能背上欺君之罪呢。就算她说出来了,皇上一定会因此惩戒我吗?”
谢宁自己其实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毕竟她和皇上接触过那么几回,说过的话也不算多,她并不算了解皇上,更不能说自己能把握得住皇上的性情。
可是她得给青荷吃颗定心丸,免得皇上还没发落她,青荷先因此落下毛病来。
青荷看起来是比一开始好多了。
才人说的没错,皇上圣明非同凡人,不见得会被陈婕妤蒙骗住。而且才人在皇上心里也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这连着几次伴驾召幸,才人一定让皇上记住了。
所以说到底,这件事情比拼的还是皇上的圣眷,皇上的喜恶就是判断善恶的标准。
皇上更喜欢谁,那么谁就是正义的那一个。
谢宁替青荷调整了一下簪子的位置。
从她第一次被皇上召幸开始,青荷就开始患得患失,这个谢宁已经发现了。
萦香阁没有几个人,而她和青荷青梅相处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间也算是了解的。
青荷怕的东西很多,怕才人不能取悦皇上,怕才人身上的宠幸只是昙花一现不能长久,怕别人出于嫉恨对才人明里暗里敌对出手。
这些忧虑,谢宁也有过。
但她没有去怕。
真要怕的话,那可怕的事儿还多着呢。身为后宫佳丽,没有一个人不怕老,她们立身的根本都是容貌,容颜衰败对她们来说简直比死还可怕。
可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会老,注定会死。如果每天醒来就想着又老了一天,离死又近了一天,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因为每一天都不过是在等死。
谢宁就不会这样折磨自己。
每一天她都用平和并期待的心情去迎接,她盘算今天要做些什么,三餐要怎么安排筹划。现在,她还有了别的期待。
是的。
她有些期待……皇上。
从第一次的战战兢兢,到昨晚的交颈共眠,谢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跨过的这段心路。
可她期待再见到皇上,期待他会说的话,期待他们会一起做的事。
这并不因为他是皇上。
这一天过的很平淡,青荷终于不再草木皆兵,谢宁晚饭的时候要了一道果子露,膳房刻意巴结做的格外用心。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吃一碗冰镇的果子露,的确是十分享受。
本来她是打算把一碗果子露全吃掉的,但事实是只吃了几口她就被劝阻了。
青荷轻声说:“算算日子差不多才人的月事又近了,这时候实在不宜吃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不然到时候又该难受了。”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谢宁有点可惜的看着那碗果子露。
“才人要是实在喜欢,等过了这段日子再享受这个也不晚。”
一说起才人的月事,青荷又忍不住添了新的忧虑。
才人月事不是很规律,有时候会迟个数日,提前倒是没有过。青荷刚拨来伺候的时候,才人有近四个月没来红。
月事不准,那才人怀孩子的把握就不高啊。
还真不巧,偏赶在这个时候才人要是来了月事,皇上那里近期就不会召幸了。宠爱就象热乎乎的饭菜,要的就是个新鲜热烫。要是隔的时间一长,难免就会放凉走了味。
☆、十七 初秋
太平无事的过了几天,从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之后,这两天天气都还算凉爽。
数数日子,快要立秋了。
谢宁发现,刚平静了没有几天,青荷怎么又看着有点沉不住气了?
明明平时她比青梅要安静得多,偏偏想的也太多。象青梅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事很少能搁过夜,整天吃的好睡的也好。
这个从脸型上都可以一窥端倪。青梅是个圆脸儿,比俗称的“面如满月”还差点,但比标准的鹅蛋那又胖了两圈儿。青荷本来也应该是鹅蛋脸,就是这只蛋体态修长了些,下巴还有些略尖,所以众人都觉得青荷应该是个瓜子脸。
谢宁记得以前她的两腮上还挺有肉的,难道都是为自己操心才变脸的吗?
谢宁猜不出青荷在琢磨什么,索性直接去问她。
“奴婢是想着,天一转凉,就该过节了。”
谢宁点头。过节就过节呗,都已经在宫里过了两回中秋节了。中秋的时候和平时也没有太多不一样。不过比平时多了些月饼、瓜果。宫里当然也有节庆活动,不过她不够格去参加,顶多是跟住的近的几个人一起赏月,喝两杯薄酒。
真的是薄酒,有时候甚至都没有酒味儿,就象在喝有些发酸的甜水。
去年喝着那名为“夜露白”的水酒时,感觉就跟喝露水一样,只是有一点淡淡甜味的水而已,跟酒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没有进宫,谢宁觉得自己开个小小的酿酒的作坊也不错,卖点自己酿的米酒和果酒什么的,应该也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可是现在说那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现在,以后,她大概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青荷所担忧的事显然不是如何过节。看了看才人单纯的目光,青荷真觉得自己实在是任重而道远。才人这么不会谋算,将来可怎么办?
青荷没听说过能者多劳这个词。有的人天生就比别人想的多,想的远,可这样的通常过的都挺累,快乐也相应的变的比一般人少很多。
“按往年的惯例,过节的时候说不定会有晋位的机会。”青荷把心里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