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郦南溪忙里忙外的准备一瓶瓶插花时,他一直在旁凝神细看。知道听闻她要将花送去于姨娘那里,这才重新拿起书来。
如今屋里只他们两个,重廷川与郦南溪说道:“不用如此。即便你送了去,她也不见得珍惜。”
郦南溪晓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重廷川和于姨娘的关系如此,想必多年来有过不少事情。
她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收了姨娘的东西,总得还个情才好。旁的东西给她,怕是被太太发现后不喜。倒不如送了这个,反倒不容易被人察觉。”
夏花灿烂,如今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谁的屋里都会摆上点鲜花做点缀。
于姨娘的屋里多上这么一瓶,也不会太过突兀。
重廷川闻言,就朝屋子一角望了眼。
那墙角摆了个柜子,柜中放鞋,其中就有那双放了鞋垫的锦靴。
他知道小丫头素来是个重情义的。于姨娘送了东西与她,想必她不回一个也无法安心。
重廷川这便没有多说什么。
翌日一早,皇上允他成亲的几日假期已过,重廷川需得进宫当值。
他早晨天不亮就去了习武场练武。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郦南溪已经起了身,正忙活着让人布置早膳。
重廷川爱整洁。平日里早晨练完武,一定要冲洗过换一身干净衣裳。
如今进了屋他才发现,郦南溪已经将沐浴用的温水还有等下将要穿的官服准备好了。
“我听闻六爷时常要沐浴,就让人备了温水。”
郦南溪有些紧张的说着,又赶忙解释道:“虽然现在是夏日,虽然六爷冬日里洗冷水澡也不怕,但还是温水对身子好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惹了他不悦。但她觉得,往常的时候他许是没时间没精力去注意这些琐事,如今她既是来了,终归是要帮他留意一下才好。
重廷川有些意外,定定的看了她好半晌,最终极淡的“嗯”了一声,这便转身往屏风后的浴桶行去。
郦南溪琢磨了半晌他那句“嗯”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同意了还是不高兴。想了好久没有个结论。仔细想想,当时他的表情也是十分清淡的没有什么波澜。
郦南溪暗叹一声,心说先这样继续准备着。左右他没明确拒绝不是?往后等他厌烦了不高兴了再撤就是。
洗浴过后,重廷川来与她一同用早膳。
吃过早膳后,郦南溪拿着官服给他穿上,边系着上面的扣结边道:“往后我想着每日里给太太请个安才好。”
重廷川听闻后,脸色不太好看,“你当我护不住你?既是喜欢睡,就多睡一会儿。管她甚么想法,你都无需理会,自是照着自己的习惯来就是。无需往她那边去。”
郦南溪一听这话,就知道两人想岔了。
她不过是另有打算,想着于姨娘日日都在梁氏身边伺候着,她若是时常去一去梁氏那里,定然和于姨娘能够接触多些。
毕竟是重廷川的生母,毕竟是在关心着重廷川。
她觉得,自己总得将这母子俩之间的一些事情给捋顺了才好。
他没时间,没心情,没精力去做这个。
可她有。
她想要试一试。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可能以为她是怕了重大太太故而只能依着规矩行事。只不过她的打算没有办法和他明说。不然的话,他铁定要和她急。毕竟他和于姨娘之间的隔阂是根深蒂固的,一时间没法改变。
郦南溪想了想,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晨昏定省本就理所应当。若只我一人坏了这个规矩,若是说出去,往后谁家太太敢理会我?倒不如将规矩做足了,免得她在旁人面前乱说什么。”
“呵。小丫头莫不是在唬我罢?”
重廷川极轻的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你这么重规矩。若真说起来,江南的时候你也是未曾在父母面前晨昏定省罢?既是如此,想必你在江南也未有玩伴?”
他微微侧身,唇角带着淡笑望她,“毕竟被旁人知晓了你没有按着规矩行事的话,旁人家的姑娘们定然是不敢理会你的。”
郦南溪没料到他居然反将一军,居然用她的托辞来反驳她。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证明他早就知她之前那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不过,在家的时候镇日里和二哥驳来驳去,郦南溪也没那么容易被难到,“那时候不同今日。我在家坐下的事情,家里人从不会对外人说起。即便我未按规矩行事,旁人也不会知晓。”
重廷川听了这话后骤然沉默。
郦南溪只当自己惹恼了他,有些疑惑的侧首悄悄看过去。
她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顺手将她有些斜了的发钗拿了下来重新插好。看着女孩儿美好的侧颜,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若非嫁与他,她本可过的更为肆意开心。
“你若想去她那里请安,不如将时间推迟一些。”重廷川沉吟道:“无需太早。你自己睡醒后用过早膳,去木棉苑离说会儿话即可。若有人问起为何你每次去的时间那么晚,就推说是我的意思。”
他这个提议,郦南溪倒是真心喜欢。
既可以晚些起床,还能够达到目的去时常正大光明的看一看于姨娘。
最重要的是,有了现成的挡箭牌。如果有谁质疑她的这个做法,直接把国公爷推出去就成。
她可不信那些人敢面对面的质疑重廷川。
郦南溪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旁人若嫌我去的晚,我可就说是六爷的主意。”
重廷川莞尔,抬指轻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低笑着说道:“好。”
重廷川走后不久,郦南溪又在榻上歇了会儿。待到精神十足了,这才起身往木棉苑行去。
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早晨请安的时候,木棉苑里应当只有梁氏还有伺候她的三位姨娘才是。谁知郦南溪进了屋后才发现,两位姑娘居然也在。
只不过,两人神色各异。重芳苓满是得色,正十分高兴的与梁氏说着衣裳花样。重芳柔显然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花,声音有些小。
郦南溪一进屋,所有人都慢慢的止了话头朝她看过来。
郦南溪只当不知,神色如常的上前向梁氏请了安。紧接着,屋内其余众人尽皆向她行礼。
梁氏说道:“国公夫人竟是来了,着实稀客。”
“左右无事,自然要来太太这里探望。”郦南溪回身往位置上坐了,这才笑问道:“不知妹妹们在说什么花样?过些日子我正好也要裁秋衫,如今可以提前向妹妹们讨教下。”
姑娘们还未答话,旁边郑姨娘已然说道:“说是谈论花样子,其实是在想着过几日的宴席该穿什么衣裳去。”
“宴席?”郦南溪下意识问道。
“梅家的赏花宴。”重芳柔的笑容有些勉强,“今儿刚收到帖子。”
郦南溪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赏花宴的事情。”
“那宴席本是请了我,让我带着女儿过去。无奈柔姐儿身子不太好,需得将养几日,我便只带苓儿过去。”梁氏说着,笑道:“因着没说可以带儿媳同去,国公夫人与五奶奶怕是不能成行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梁氏的针对之意,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看向郦南溪。
“太太不必担心我。”郦南溪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门房的也给我送来了帖子,说是要请国公爷和我同去。”
谁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一茬。
因为京中的氏族和官家俱都知晓,卫国公性子淡漠从不参加这些宴请,故而几乎没人给他下帖子。
谁曾想,他这边刚一成亲,就有人主动往他和他太太跟前凑了?
梁氏先前想要在郦南溪跟前压一压她的风头,谁曾想梅家竟是单独下了帖子给郦南溪。这一个变故突生,非但没有让郦南溪失了脸面,反倒让她更加的威风起来。
梁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重芳柔太想出去这一趟了。只是梁氏之前怎么也不肯答应她和她姨娘,苦苦哀求都没有用。
重芳柔晓得,定然是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惹恼了太太,所以太太才会在亲事上一直为难她,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十六了还没定下亲事。
她在静雅艺苑里学习多年,才艺双全,很是希望有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
因此,重芳柔听闻郦南溪可以去参宴后,不顾梁氏之前驳了她的请求,转而与郦南溪道:“我虽身子不太好,但到了那一日许是就能痊愈了。若是如此的话,不知嫂嫂可否带了我同去?”
“我也不一定过去。”郦南溪说道:“得到时候看看情形再说。”
她倒并非是可以拒绝重芳柔而推脱,只不过是另有打算。
——倘若梁氏不在家的话,于姨娘就不必在梁氏的眼底下待着伺候了。说不定她能寻到机会和于姨娘面对面的说几句话。
在郦南溪看来,比起一个寻常的宴请来说,先要弄清楚家里的情形更为重要。
重芳柔显然不信郦南溪是真的不一定过去,而是认为她是想要拒绝故意如此说,因此她挪动了下身子,侧着朝向了远离郦南溪的那一边。
郦南溪根本不在意她们的看法如何,随口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