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香客众多,路上不似平日那般空间敞阔。即便上山的路上已经有那么多人在走了,山脚下依然排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在静等着拾阶而上。
郦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是要坐轿子上去,有知客僧引了老太太的轿夫往另外一条专门留出的小路去。这小路平日里无人去走,基本上将门闭合。只有在这种香客极多的情况下方才打开,专门给这些必须要乘轿的贵人们走。
太太和姑娘们自然要从台阶慢慢上去。
四姑娘挽着郦南溪的手臂边走边说着悄悄话。没多久,六姑娘拉着八姑娘朝她们行了过来。
八姑娘看到郦南溪后笑着唤了她一声,下意识的就要和郦南溪一道走,却被六姑娘大力拖到了一边去塞到四姑娘的怀里。六姑娘自己则是凑到了郦南溪身边,低声说道:“西西你当心着些。老五一直盯着你看呢。少不得又使了什么坏心思。”
郦南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六姑娘急了,大声道:“你怎么这么敷衍我?我可是好心提醒你。”
郦南溪笑道:“多谢六姐关心。只是我一直和母亲、姐姐在一起,倒是不用惧怕什么。”
六姑娘朝旁偏了偏头,便见郦南溪的不远处果然就是庄氏和三太太。悻悻然随口说了两句话,这便拉着依依不舍的八姑娘去了二太太郑氏的旁边。
四姑娘低声劝郦南溪:“六妹妹虽然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但她既是想要主动和你示好,倒是不如应了下来。先静观其变,再瞧瞧哪一方有错、哪一方是友。而后再做定夺。”顿了顿,又道:“搬弄是非之人,确实不可信。但若利用好了,也不失为有利助力。”
郦南溪知晓姐姐这是在悄声提点她为人处世之道。于是笑道:“姐姐不用为我担忧。我去了后,自然能够适应那里。倒是没有提前开始试验的必要。”
四姑娘看她环目四顾只留意着周围美景,果然全副心思并不在其上,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被护得太好,心怀坦荡甚少算计。她就怕西西到了国公府后吃重大太太的亏,所以想着平时多提点她一下。
可是西西总说她能应付得了……
四姑娘担忧的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勉强她,只希望她没嫁之前多开心一日也是好的。
郦南溪看着四周风景,则是在想念美丽的江南。
江南没有这边的山巍峨,没有这边的房屋高大。但是那里有疼爱她的父亲,有疼爱她的兄长。
成亲的日期定下后,郦南溪曾想回江南去住,被郦老太太拒绝了。
“西西先在京城住过了年再说。”老太太如此说道。
郦南溪又和庄氏去说,庄氏考虑到送去江南的信如今还没收到回信,也不知道夫君和儿子们是个什么打算,所以也劝郦南溪暂时先住这里,过段时间再看看。
“旁的不说,你这身体刚刚痊愈,怎能禁受得住长途跋涉?”庄氏如此说道:“倒不如再过几日,待到身体完全康健了再说。”
郦南溪不知庄氏是在等回信。见母亲也坚持,就只能弃了即刻离开京城的打算。而后,也就来了这山明寺。
今日山中之人实在太多,并肩接踵很是拥挤。即便是权贵之家,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让家中仆从护着,与旁人家的亲眷稍稍隔开距离。想要如以往那般清爽自在的上香,却是不可能了。
因为怕大家走散,郦老太太与众人汇合之后,就让大家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由仆从护卫着往前行。
郦南溪自然是和四姑娘一道。庄氏与三太太却不是两人一起了,而是连同老太太,一共三人在一起。
中间隔着六七个人,挪动着向前面的庙宇行去的时候,郦南溪能够隐约看到郦老太太在不住的叮嘱庄氏什么。庄氏连连颔首,神色很是恭顺。
郦南溪正兀自思量着那是什么事情的时候,便见老太太指了眼前的那座殿宇,喊了旁边的二太太和大太太,让她们两个和她们一同过去。
郦老太太又叮嘱姑娘们身边的人,说是看好姑娘们,让她们先往后头那个庙宇行去。
郦南溪就朝太太们要去的那一处多看了几眼。
原先他不晓得那个殿是做什么的,可是上一回庄氏、小梁氏还有沈太太把她们几个小辈遣走开来,三位太太特意去那里上香,郦南溪就好奇起来。而后问过母亲和舅母,这便确定的知晓了那里是求姻缘的殿宇。
只不过上一回母亲为了姐姐,舅母为了表哥而求姻缘之事倒也罢了。如今老太太叫了大伯母二伯母还有母亲,却是要为谁、求甚姻缘?
郦南溪心中不解,扭头去问姐姐。
四姑娘这回却是怎么也不肯与她说了,只拉紧了她的手,悄声道:“西西无需管那许多。你只管小心着点,莫要和我走散了才是正经。”
两人这样一路行着,有四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位妈妈并郦南溪身边的两个丫鬟并一位妈妈护着,根本不会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去,倒是没甚要紧的。
郦南溪知晓姐姐是紧张她,并未驳斥什么,只牢牢的握住了姐姐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庙宇之内因着有僧人在门口守着,让人们按秩序一次而入,倒是不算太过拥挤。不过在外面等候的人们,则是要辛苦的多,难捱的多。
即便是寒冬腊月里,由于人们挤得太紧密了些,身上便一层层的出着汗。
郦南溪体质偏寒倒也罢了。四姑娘却是因为这一路的艰难前行而热的头上一直在冒汗。
看看前面排队的拥挤人群,四姑娘踮着脚四处看着,最终在旁边的一排柳树旁发现了稍许空着的位置。
——那处地方比较偏,人们若是在那里的话,无论是去前面的殿宇又或者是后面的殿宇,路都有些远。因此众人排队的时候,都没有顺着立在那里等候,反而是择了离要去的殿宇更近的小路。
四姑娘就指了那个地方朝郦南溪示意了下。两姐妹就开始往那边慢慢挪去。
乍一到了柳树旁的小片空地的时候,两人不由得都大大松了口气。
四姑娘拿着帕子擦拭着脸颊上的汗珠,与郦南溪道:“这山明寺也着实的香火太过旺盛了些。”在江南的时候,即便这一日人很多,许多人甚至天不亮就起身,但是还没有哪一个庙宇的人数多成了这般。
郦南溪笑道:“只因京城人太多,而这周围只山明寺最负盛名吧。”
四姑娘想想也是,就拿着帕子轻轻扇着风,和郦南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姐妹俩还不时的看着那求姻缘的殿宇,想着若是老太太和母亲她们过来了,她们两个再凑过去了家人们一同等待、上香。
两人正压低声音说着话,忽然旁边传来了连声轻唤。紧接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沙弥出现在了两人跟前。
郦南溪和四姑娘都曾经见过他,上一次来寺里的时候,给她们两个引路的知客僧里就有这个小沙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圆脸小眼,笑起来的时候眯了眼睛很是亲切。
小沙弥行到两人跟前。
他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与郦南溪说道:“清惠大师听闻七姑娘来了,有心想要请您饮一杯茶,不知姑娘是否有空前往?”
说起清惠大师的时候,小沙弥并未解释清惠大师是谁,只因郦南溪对这个名号颇为熟悉。
那一位便是当日被沈玮咬伤的大师。
听闻清惠大师有请,郦南溪踌躇半晌后,很是抗拒。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位清惠大师之所以被沈玮咬到,就是因为沈玮当时要闯进那个小院里去。而大师拦阻了他。
如果没猜错的话,清惠大师应当和卫国公相熟。
郦南溪想了想,婉言谢绝,“我不过是与家人来寺中一趟,多谢大师美意,请茶就不需要了。”
她虽这样说,那个小沙弥依然十分坚持,“大师说了,不会耽搁姑娘太久。”
郦南溪依然笑着坚定拒绝。
四姑娘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周围都是在等候的人,而前面那个殿宇排着长长的队伍,想必郦老太太她们一时半刻的也无法进入到殿宇内,想必等她们过来的话还要好长的一段时间,就与郦南溪道:“西西只管过去就是。若是母亲她们问起你来,我自是将你的去处告诉母亲听。”
她的想法倒是简单。
山明寺中的茶是一绝。
那茶树栽在山明寺的后山,每年清明前采摘了最嫩的尖芽泡制成茶。又用了山明寺中的泉水来泡,那茶的滋味甚佳,是别处吃不到的。
能够得缘品到大师们的茶,那当真是一大幸事。
郦南溪无法和姐姐解释自己心里的疑虑。毕竟她猜想卫国公想方设法见她,也不过是个猜测而已。没有见到人前,随意怀疑寺中僧人,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可四姑娘十分坚定的和她说,无需担忧别的,只管去吃茶即可。等下见了家里人,她自会替郦南溪说起去处,让家人不必担心。
在姐姐的坚持下,郦南溪终是点头应了小沙弥的话,道了声“有劳”,这便让小沙弥在前头引着路。她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往那边行去。
郦南溪只带了金盏和秋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