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意识到,以她自己的本事,还真没法上来……
心里再次天人交战。又是恼他,又是感谢他。偏那人跟个木头似的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看他那神情举止,好似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根本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郦南溪气闷至极,想要和他详说,却在此时寻到了堂中母亲的身影。她再也顾不得刚才的那些事情,转而仔细的朝外望了过去。
此刻她没在看重廷川了,重廷川方才暗松了口气。他将身形隐在了窗边稍暗的地方,借了阴影处半隐住身形,这才转眸望向女孩儿,定定的凝视着她。
郦南溪发现,母亲和姐姐此刻正站在屋子的左侧,而五姑娘与大太太则在右侧。中间是肖远。
肖远背对着庄氏与四姑娘,正和五姑娘在说着什么。先前那温和儒雅的仪态早已不见,此刻他满面怒容,正对着五姑娘愤然出声。
有几位太太姑娘要走到这边,却被女侍给齐齐拦住,“请”回了屋子里。
堂中便只有肖远和郦家的两位太太两位姑娘。
五姑娘初时还口唇开合辩驳几句。待到后来,就只见肖远在忿忿言说,而五姑娘,头越垂越低,甚至还拿出了帕子,许是已经哭了。
虽然肖远的神色十分恼怒,但他的声音却压得很低,甚至于他处于极易有回响的堂中,郦南溪这边也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想必是肖远不愿被旁人听了去有损郦家女儿的名声而刻意为之。
许久后,五姑娘夺门而出,大太太脸红红的追了出去。
庄氏和四姑娘与肖远道谢。
郦南溪见状长长的松了口气,轻声道:“多亏了肖掌柜的。真该好好谢谢他。”不管怎么说,和五姑娘有了冲突之后,母亲和姐姐的面上依然还能带有笑意,这就极其难得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谢他就不必了。谢我就好。”
郦南溪这才想起来旁边还站了个人,闻言就朝他看了过去。
重廷川现在一直在看着她。此刻见她侧首,赶忙在视线将要相触的前一刹那将目光调转开来。
郦南溪想到之前是他坚持不让她出去,坚持由旁人来做这事,故而肖远方才主动出手相助,便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你。也多谢肖掌柜的。”
虽然重廷川刚才说了谢他就好,可小丫头真的向他道谢了,他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总觉得她这样太过客气了些。
郦南溪知晓母亲和姐姐的事情已经解决,恨不得马上能过去见她们,扶了桌子就要往下跳。
重廷川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过来扶她。
郦南溪不肯让她帮忙,一看到他伸手就把他给推到了一边。
重廷川的脸色登时变了。
这桌子是为了让他在这里翻阅账本方便,特意做的。在这里的时候,他惯常是站着翻看账册,所以这个桌子比起寻常的桌子来要高上许多。而且,桌子周围没有椅子,无论是上去还是下来,都没有任何的借力点。
小丫头这么娇娇弱弱的,如果从这样高的桌子上跳下来……
重廷川的心愈发提了起来。
“胡闹!”他语气稍重的呵斥了句,“这么高,伤到了怎么办?”
“怎么会伤到。”郦南溪扭过头去,“哪就那么娇气了。”
重廷川看她耳根红红脸颊红红,晓得她是害羞了。
想想刚才,他不过是托了一下,那手掌心就火辣辣的到现在还有余温……
看着她羞窘的模样,他忽地心情好了起来。但是依然不肯妥协。
重廷川探手出去,伸到她的跟前,不容置疑的说道:“扶着下来。”顿了顿,又道:“我保证不抱你。”
郦南溪没想到他说的那么直白,想到之前上去的情形,她又气又羞,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她不由得愣了愣。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淡漠的,冷厉的,也是疏离矜贵的。
可头一次,她发现,他竟然也会紧张,也会担心。
郦南溪这才晓得,他刚才说怕她伤到,并非是一时的托辞或是随意的借口,而是他真的在担心她。
可让她去握一个男人的手,她是真的做不到。
郦南溪想了想,指了男人探手而去的方向问道:“能不能再往这边伸一下?”
重廷川不明所以,听她这样讲,下意识的就照做了,迈了半步将手再次往前伸多了些。
郦南溪看看差不多了,就将手放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扶了一瞬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重廷川这才明白过来她不肯和他直接肌肤相触,所以特意避开了他的手。
可是这样做也有个坏处。
他没法借力顺势扶住她。
一看到小丫头往下跳,他就暗道坏了,赶忙侧身跨步伸出另一手去。堪堪在郦南溪落地的时候揽住了她。
郦南溪身子歪了歪,都没来得及踉跄一下,就被稳稳扶住。不过只一瞬,他就将她放开,恍若刚才并无甚事情发生一般。
郦南溪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更恰当。低低到了声谢后,她道:“母亲和姐姐应当已经好了。我想去看看她们。”
重廷川紧紧握住手,把刚才相触时手中留下的那点温软余温留在了掌心和心里,颔首缓缓说道:“等下肖远回来了会把门打开。你便可以去寻她们了。”
郦南溪轻轻应了一声后,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重廷川看她微微垂着头,鬓边的发丝有几缕落了下来,就想要替她绾到耳后去。只不过他刚刚举步朝她逼近,还没来得及抬起手,门上啪嗒声响,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重廷川冷冷的望向门边,目光森寒至极。
常福推门入屋,看到这架势,唬了一跳,赶忙侧身将肖远让进来。
肖远亦是一怔,尚还能保持镇静。他朝郦南溪行去,拱了拱手道:“郦四太太和四姑娘已经去了一楼左起第五间屋子。姑娘可以去那里寻她们。”
郦南溪向他道了谢后就脚步匆匆的出了屋。
肖远与常福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却都没有胆子去问重廷川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正疑惑间,就听重廷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福回身去将门给关上了。
肖远上前,在距离重廷川四五尺远的地方停下,将刚才言谈间听出的一些端倪禀与他。
重廷川沉吟许久后,忽地轻哼一声,“她想让她大哥入国子监?倒是个好时机。”又沉声吩咐道:“常福,回去后你让常康安排一下,让郦家大少爷入国子监。”
常福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码事,登时大惊,“爷,那人,何必这么抬举他?”
“要的就是抬举他。”重廷川沉沉的说道:“不止抬举他,而且这事儿要做的半遮半掩,务必能让大太太查出是我这边插的手。”
抬举他,就等于抬举了大房,抬举了那个五姑娘。这样一来,他的那位嫡母才会将那五姑娘从她的名单里剔除出去。
常福不明白重廷川为何这样安排,但既然国公爷下了令,他照常去办就是,这便躬身领了命。
郦南溪急匆匆的下到楼下,快步行至左手起第五间屋子。一迈步入屋,她就看到了正凑在一起细看玉镯的母亲和姐姐。
想到之前种种,郦南溪再也忍不住,小跑着行了过去急切问道:“你们怎样?可是受了难为?”
看到郦南溪后,庄氏与四姑娘尽皆松了口气。
庄氏也顾不上看镯子了,拉了郦南溪的手和她一起出了屋,在门外无人的地方悄声问道:“西西刚才去了哪里?五姐儿她们没寻你麻烦吧?”
郦南溪这才晓得肖远不曾说起见到过她的事情,便指了之前她看手钏的屋子说道:“我当时看到五姐姐过去,就赶紧上了楼,倒是避开了她。”思量了下,她到底没有将遇到肖远他们的事情说出来,“我在楼梯上待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她走了方才下来。”
庄氏听闻,登时愤愤然,“你大伯母去找了我和竹姐儿那边,五姐儿来的这边。想必是她们俩分了两边来寻。我还以为她是没有去寻你,还想着她们算是有点良心。却原来她们打算将我们都堵在这里,一个都不剩下。”
郦南溪忙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左右没让她们得逞。”
“是了。”四姑娘笑道:“方才这里的掌柜的来了,斥责五妹妹在他这里借机生事骚扰他的客人,还说以后不准五妹妹再来翡翠楼。”
说起刚才肖远的做派,四姑娘愈发有了兴致。
“你不知道,那位肖掌柜的,好生厉害。”四姑娘悄声与郦南溪道:“他就直截了当的说五妹妹是专程来惹事的。不然的话,都是一家人,真要借个银子,就算是堵路,为何不能在家里堵,非要到他翡翠楼里来闹事?后来五妹妹每说一句辩解的话,都被他给堵了回去。最后她们没办法了只能离开。”
郦南溪与庄氏笑道:“也幸好母亲刚才没有发火。”
五姑娘之所以敢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行此事,必然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先前郦南溪最担心的就是母亲万一动了怒和她们吵起来,反倒是得不偿失。
可就她刚才瞧见的情形来看,母亲生气归生气,倒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