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犹有些担心,“可是——”
“无妨,其他的事情不必管。我自会处理。”重廷川轻抚着她的鬓角说道:“不用担心。”
有他这句话,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再多的忧虑都不成问题了。
郦南溪深吸口气,缓缓笑了,“好。都听六爷的。”
重廷川低笑着在她唇边落下了个轻吻。
两人正悄声说着话,外头岳妈妈高声问道:“爷,外头客人还在等着,您过去看看?”
今日的宾客已经基本上都离去了,谁还在等着?郦南溪疑惑,正要问她,身边的重廷川已经答了他的疑惑。
“是阿查。”重廷川道:“他说有事要和我商议,故而多留了一些时候。”
郦南溪这才知道重廷川刚才是特意过来看她,为此还让阿查等着。
她脸红了红,朝他轻轻推了下,“六爷还是赶紧去看看罢。我这里无碍。”
重廷川点点头正要离去,迈开两步却又突然回头看她。
“你也一起去罢。”重廷川道:“阿查所说之事,你也听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间透着凝重,郦南溪知他此话并非虚言,就应了一声与他同往。
阿查此刻正在厅里候着。他虽然身子健壮,到底年纪大了,站久了累得快。故而开始他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如今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等着。
郦南溪他们到的时候,阿查正望着天花板上的彩绘出神。他的眼神十分悠远,显然思绪已经飘远。此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重廷川回头看了郦南溪一眼。郦南溪轻声唤道:“先生。”
阿查骤然回神。
他一时间收不回思绪,看着郦南溪的时候神色间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他就笑了,点点头道:“六奶奶。”
“今日宾客众多,还未见过先生。”郦南溪绝口不提重廷川要她过来的事情,道:“不知先生想喝什么茶?我让人沏了来。”
阿查看了看重廷川,又望向郦南溪,最终轻叹一声道:“好。就麻烦六奶奶了。”
茶水很快上来。三人各有一盏,静静品茗。
重廷川轻舒口气。果然应该叫了郦南溪来。有她在,起码气氛不至于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饮过茶后,阿查的心也愈发静了许多,他知郦南溪一时半刻的不会离开,就和她道:“我这次是有件事想要和六奶奶商议。”
郦南溪知道这才是重廷川让她过来的目的,慢慢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搁到旁边,朝阿查颔首道:“您请说。”
“我想带阿瑶回去看看。”提及此,阿查的声音骤然就有些微哑,“带她去看看故乡,带她去看看乡亲。”
说实话,郦南溪是很赞同这一点的。她以前的时候和重廷川也提起过这事儿,重廷川当时就持有同意的态度,如今阿查提起来后想必重廷川应该也不会反对。
可是重廷川为什么让她过来?
郦南溪一时间想不透,就顺着阿查的话说道:“这个提议很不错。倘若姨娘愿意的话,我会尽快帮忙安排车马护送你们前往。”顺便也准备好送去的物产和礼品。
“这倒不用了。”阿查忽地语气一变,强硬了许多,“我们哪里需要这些?在京中的时候,有歹人在时就罢了。如今既是没了那些人,我和阿瑶一路回去,根本不用人跟着!”
阿查到底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好,就又道:“我们西疆的男人,从一生下来就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我独自闯了那么多年都未出事,哪里需要那么麻烦!”
言下之意,有他自己保护妹妹就够了,根本不用旁人来相帮。
重廷川眉心紧拧,沉沉的道:“我不赞同。最好还是得有人护卫。你们毕竟年纪大了——”
“和年龄无关!”阿查登时就拔高了声音,“无论何时,我总能护好她!”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陡然一变,开始针锋相对。
郦南溪这才明白过来,阿查觉得重廷川坚持让人跟着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他是出生于骁勇善战的民族,被人质疑能力必然生气。
偏偏重廷川这人讲话直来直去的不知道转弯,虽然是好心想要派了人去守着,可说话的方式让人心里不舒坦。两人这就杠上了。
郦南溪也觉得这个场面十分让人头痛。帮重廷川吧,就得惹了阿查不快。帮阿查吧……她又真的觉得重廷川的提议十分的必要。阿查年纪大了,和长久在宅院里几十年未曾出过远门的于姨娘一起,两个人路上还是需要照应的。
思来想去,郦南溪冒出一个念头,“不若问问于姨娘吧。”她与阿查道:“先生当然是不需要人来陪的。可姨娘这些年来未曾出过远门,虽然先生能够保护好姨娘,可她多年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也不知姨娘会不会心里没底。”
更何况当事人什么都没说呢,这俩人在这边就已经争上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郦南溪提到于姨娘后,阿查很显然的眼睛亮了亮。这回不用他多讲什么,郦南溪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就遣了秋英去叫人。
知道妹妹要来了,阿查显然心情很好,也不计较之前那些事儿了,自顾自让人给他满上茶,悠悠然的继续喝着。
不多时,于姨娘进了屋。
阿查一见她就笑着说了句“来了”。
于姨娘看到阿查也很开心,即便她没了印象,但是阿查如兄长一样关怀照顾着她,这份情谊她是能感受到的。
银星给于姨娘上了茶后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她们四个,于姨娘渐渐放松下来。
阿查主动提起了想要她去西疆的事情。
秋英什么都不知情,所以刚才于姨娘过来也是什么都不知晓哦。如今乍一听说要去到那里,她的神色立刻微微一变,有些忐忑的道:“去……西疆?”
看她这样紧张,阿查的心往下沉了沉,小心翼翼问道:“你不想去?”
于姨娘垂眉敛目的想了很久,最终说道:“想去。”
短短两个字,让阿查欣喜若狂,哈哈大笑。
待他笑声歇止下来,于姨娘又轻声的道:“可是,我有点不太敢去。”
“为什么?”阿查知道她愿意过去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他倒是没那么在乎,“有我陪着,你只管放心好了。”
“我没出过那么远的远门。”有姨娘说着,看阿查脸色瞬变,知晓他记起了她想不起来的“往事”,忙道:“最起码在京城那么多年我没出过远门。忽然要走那么远,还是有些担心。”
于姨娘说这话的时候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脚尖也有些紧张的往后缩了缩。
如今的她性子温和,甚至于有些怯懦。和当年那个天真肆意敢说敢跑的少女已然不是同一种性子了。
在这一刻,阿查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时光流逝所带来的巨大转变。
他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有点磕磕巴巴的说道:“既然如此,让国公爷还有六奶奶,派些人来护送你过去?”
于姨娘听闻后,显然大大松了口气,小心的去看重廷川,又朝郦南溪望过去。
郦南溪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姨娘顿时轻松许多,脸上也带了笑意,“好。那就麻烦国公爷和六奶奶了。”
重廷川显然没有料到一向左右拿不定主意的她如今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于姨娘见了后,不由得又低下了头,轻声解释道:“国公爷派的人,终归是很好的。我放心。”
听闻于姨娘那句“我放心”,重廷川心中当真是百味杂陈。他慢慢的别开眼,望向了窗外随风轻摆的垂柳。
而郦南溪则和于姨娘还有阿查商议着这一路过去需要什么,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毕竟是要出那么远的远门,一时半刻的也不可能完全谈论妥当。眼看着天要黑了,阿查又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去。
往后的几日里,阿查每天都往国公府来,为的就是商议其中的细节。
初时的时候阿查还不觉得难,还觉得重廷川与郦南溪小题大做。待到和郦南溪一点点商议起路上的行程了,他才发觉带了于姨娘上路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旁的不说,单就衣食住行,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和带了她去就很不同,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到。
许是知道自己要回阔别已久的家乡去瞧瞧了,于姨娘很是有些兴奋,平日里都带着明媚的笑容,就连说话做事也比平日里要开朗许多。
有一次她遥遥的看着天边的云好半晌后,忽地冒出来一句:“六奶奶,你说,我当初是怎么跑到京城来的?那么远的路,我怎么就跑来了?”
听了这话,郦南溪心里很是有些难过。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儿带着一个婢女,怎么就能千里迢迢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她是多么相见那个人,心里有了多么大的执念,这才能一步步到了这里?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给刻意粉粹了。
郦南溪掩下心中百般的思绪,笑着与于姨娘道:“所以说您很厉害。您这一次去一定也没有问题。一定会顺顺当当的。我们还盼着您回来过年呢。”
阿查就在不远处,听了这话后摆手道:“不成不成。这次过年,阿瑶和我们一起过了。年后我送她回来。”说罢,他还学着京城这边的文人一样,似模似样的朝着郦南溪深深的揖了一礼,“六奶奶就成全了我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