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廷川九爷淡淡笑了,微微颔首后径直跟在了洪熙帝身后。
“六奶奶,你说,皇上这是做什么?”吴氏凑到了郦南溪的跟前问她:“虽然是皇上找了国公爷和于姨娘问话,可我怎么瞧着皇上是在让国公爷和于姨娘说话?”
话说完后,不待郦南溪回答,她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皇上怎么会那么做。”
郦南溪抿着嘴笑。
重廷帆走到吴氏身侧,低声道:“皇上自有自己的主意,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度的?莫要再如此了。”
往常的时候,重廷帆无论说些什么,吴氏定然都要大声驳斥。吴氏扬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尖且细,重廷帆一般耐不住就会也跟着反驳。两人这样下去自然而然的便吵了起来。
但是今日重廷帆这样说了后,吴氏竟然奇异的没有反驳什么,只斜着眼瞧着重廷帆,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重廷帆说道:“有这功夫不若多陪陪月姐儿。孩子一向和你不亲。”
这次吴氏倒是驳了他:“说的好像五爷和博哥儿很亲似的。不如你也多陪陪博哥儿?”不过声音倒是没有很大,如寻常时候说话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忌皇上在场。
重廷帆向来脾气温和,吴氏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并不是太差,他就笑笑,说道:“倒也无妨。”
语毕,他就朝重令博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
重令博本是在和重令月说话,见到父亲叫他,他原本还有些迟疑。毕竟吴氏带大了他,他听着吴氏抱怨重廷帆的不是听了好几年,心里头终归是有些介意的。
恰在此时,郦南溪在旁笑道:“博哥儿不是说想要个小木枪的么?五爷会做。你若是听话的话,五爷回家送你一个。”
重廷帆有些惊讶,小声问:“六奶奶知道?”
郦南溪压低声音道:“春日里的时候我散步去小花园里看到五爷在做。只不过后来就没消息了。”
春日里的时候,郦南溪怀着孩子,每日里都要四处走着散步。那天她正好看见重廷帆独自拿了各种器具在花园里做小木枪。他做的专注且认真,郦南溪没有去打扰他,悄悄带了人从旁绕过去了。
当时离重令博的生辰没有多少日子了,郦南溪心知他是为了送给重令博所做,就没声张。可是当天下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吴氏和重廷帆大吵了一架,重令博自然护着母亲和父亲吵,结果重令博生辰的时候重廷帆就没拿出那个木枪来。
此刻重令博听闻父亲这里有小木枪,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怀疑的问重廷帆,“你真有?”
重廷帆听闻后就明白了郦南溪的用意,朝她笑了笑,这才和重令博道:“有。”他知道郦南溪是有意和缓他和重令博间的关系,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专程做了给你的。”
买一个木枪送,和自己亲手专门做了送,是不一样的。
重令博的眼睛顿时亮了,有些激动的问:“你自己做的?”
“嗯。”重廷帆笑道:“当时你生辰就想送你——”他停了一瞬,转而道:“当时没做好。不过现在做好了。”
重令博欢快的笑了,跑到重令月身边扬着下巴道:“听见没?爹给我做了木枪!你没有吧?”
重令月轻声道:“爹爹给我用木头雕过小鱼。”
“嘁。小鱼算什么。”重令博趾高气扬的道:“木枪可是比那要威风多了!”
“小鱼也很好。”重令月不高兴了,“就是好。”
“木枪好!”重令博瞪她。
重廷帆生怕孩子们争吵会打扰到皇上,忙轻声喝止他们。
吴氏想说没事,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多少什么,由着孩子们慢慢噤声跟在了他们身旁。
重皇后并未出席宴请。虽然是宫中设宴,但办的却和家宴差不多。洪熙帝十分和善,待众人和颜悦色,他甚至还让重廷川与他同桌而坐。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并未有半点儿的不自在。
回去的时候,庄氏和郦云溪郦陵溪兄弟俩一同回郦府,就笑着和国公府众人道了别。
目送庄氏她们离去后,吴氏想起了宴请时候的种种,笑着与郦南溪说,皇上也没那么可怕。
重令博在旁冷笑一声,“娘,敢情你是忘了皇上在别苑发威的时候了?”
吴氏这就想起了重皇后到来后洪熙帝发怒的情形,也想起了叶嬷嬷被责打的样子。
吴氏脸白了白,不敢再多说话了。
因着有政事要商议,重廷川被皇上暂留在了宫里议事。郦南溪就和吴氏还有重令博一个车子坐,重廷帆则骑马跟在车子旁边。于姨娘带了重令月还有立哥儿在另一个车子上坐。
原本郦南溪想让立哥儿跟着自己,于姨娘看郦南溪脸色不太好就坚持了让立哥儿跟着她。
“六奶奶身子刚刚好一些,还未痊愈。今儿又累了这么久,可别伤了身。”于姨娘如此道。
郦南溪晓得于姨娘是一片好心。毕竟她刚刚出了月子,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如今又来宫中参宴,若是一个不当心真的是会对身子有损。
她就让立哥儿跟着于姨娘了。
重令月要跟着于姨娘看小堂弟。重令博便说自己和郦南溪要一起坐,不和重令月一起。于姨娘唯恐重令博会闹得郦南溪没法休息,就想着兄妹两个换一换。
还是吴氏把她劝住了,“姨娘,你不知道,博哥儿最听六奶奶的话了。他不会吵的。”而后她瞪着眼咬牙切齿的问重令博:“是不是?”
重令博哼了一声,到底是想和郦南溪一起,就点了点头。
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此时于姨娘的车子在前,郦南溪她们的车子在后,重廷帆策马跟在后车旁。
初时重令博还嫌这车子开得太慢,又说自己想要车子驶的快一点超到前头去,可不能让重令月的车子越过了他的。后来吴氏和他解释说因为郦南溪的身体关系受不得颠簸,重令博就没再抱怨什么。只不过他到底闲不住,一会儿掀开车帘子的一个小角朝外看看,一会儿又在车上扭来扭去。不过他一直没有和郦南溪挨得太近,生怕撞到了郦南溪。
眼看着再转一个弯就要到国公府的大门了,这时候外头的重廷帆“咦”了一声,紧接着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马车停住了。
重令博掀开帘子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怎么回事?”
他的问话刚刚问完还没有人回答,外面就响起了重廷帆的声音:“梁大将军。您怎的来了。”
听了这话,郦南溪和吴氏就也朝窗外看了过去。
于姨娘她们的车子前,一个身材壮实的老人正骑马挡在前头。
他看到了重廷帆后并未回答,只下马朝着他跟前的马车说道:“六奶奶,我有事要和您商议,还请您下车一见。”
车内人是于姨娘、重令月还有乳母抱着立哥儿。一车子妇孺自然不可能回他的话。
梁大将军看车内没有反应,就有些恼了,抬手上前似是要拉车帘子。
重廷帆几步跑到他的跟前挡住了他,语气不悦的道:“大将军何至于此。”
他性子素来温和,这样说话已经的发怒的征兆。
梁大将军此刻没了先前的神采奕奕,眼下有青黑,脸色也有些黑黄。一招被止,他依然不管不顾,硬是还要去扯车帘。
虽然梁大将军年纪大了些,重廷帆年轻,可重廷帆是个书生,梁大将军是武将。两相较量下自然梁大将军的力气更胜一筹。
重廷帆阻挡不及被他猛地一推,登时后背撞到了车壁上,疼的皱了眉。
梁大将军的手就拉到了车帘子上。
他正想用力将车帘扯下,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厉喝:“休得无礼!”
这声音娇娇软软的,平日里听着很是恬静。只不过此刻气势凌厉,倒是让冲动之下的梁大将军动作滞了一滞。
就这停歇的片刻功夫,他忽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扭头看了过去。便见后面那辆车子上下来一个女子,身量娇小,脸色微微有点苍白,不过她脊背挺直面带怒容,倒是将那娇弱的样子削去了大半平添几分刚直。
梁大将军这才知道自己寻错了车子。手顿了顿,朝着女子一抱拳,“六奶奶。”
郦南溪气他不顾礼数肆意妄为冲撞了家人,对他自然没有那么客气,就没有回礼也没有问候,语气生硬的问道:“大将军这是何意。莫不是我们堂堂正正的往前行,眼看着都要到自家门前了,倒是挡了您的路了?”
梁大将军听出了她的不悦,知晓这次是自己鲁莽了,倒是没有辩解。不过他对于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也是心中自有论断,故而面对郦南溪的指责时并无愧疚。
“六奶奶真要这么说我也是无法。”梁大将军大声道:“只不过我妻如今境况不佳,还望六奶奶体谅,给指一条明路。”
郦南溪没料到他专程等在这里拦路竟然还是为了那件事,不由拧眉,“大将军这是何意。”
“内子的情形您是知道的。”梁大将军声音沉了沉,“如今不只是不见好,反倒是更厉害了些。我不求别的,只求六奶奶帮忙看看小女在哪里。内子心事得解,想必就能恢复如常了。”
说罢,他撩了袍子竟是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