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如今身子沉了就好生坐着,可不要多礼。”看郦南溪起身行礼,大公主魏敏文几步跨了过来拦阻她,“我不过是来找你说说话。你别起来,就陪我会儿就成。”
看到魏敏文这样的态度,郦南溪也是放松下来,就道:“不知公主今日来寻我什么事情?倒是不妨直接说了,免得我提心吊胆的猜来猜去,结果要耽搁去好些的功夫。”
魏敏文也没料到郦南溪依然如故,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让人端了锦杌到郦南溪的身边,挨着郦南溪坐了,这才说道:“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散散心。”
郦南溪侧首看她。
魏敏文并未有立刻说话,而是扶了她进屋去,而后四顾看看望向周围伺候的人。
郦南溪会意,朝郭妈妈她们点了点头。屋里伺候的人就依次出了房间,又把屋门闭合了。
没了旁人在场,魏敏文终是按捺不住的朝郦南溪抱怨起来,“最近父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弟弟一点也不留情面,对母亲也是十分冷淡。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郦南溪想过无数可能性,就是没有料到魏敏文来寻她是帮忙想办法的。
“公主怎的来问我?”她无奈道:“我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料魏敏文根本不信这话,“你一定有办法的。”魏敏文很认真的和她说道:“你看,卫国公那么难搞定的都那么依着你,你肯定有招数的对不对。”
魏敏文这话却也不是空口无凭的乱说。她可是记得那日宫中设宴的时候,重廷川为了他的小娇妻怎么的去寻了她,让她帮忙看护着这个女孩儿。
在魏敏文的心里,这可是天下头一桩顶稀罕的大事。
“你不知道我这表弟的臭脾气,”魏敏文道,“就连父皇和母后都说,他是他们见过的最难搞定的男人。结果你却将他摆平了。”
魏敏文拉着郦南溪的手,“西西,你看,男人都差不多对不对?卫国公都肯听你的了,你也有办法对付我父皇是不是?”
郦南溪当真被大公主的想法所折服了。
不过,有些话即便难以启齿,可是对着这样认真和真诚的大公主,再难开口的话她也得讲出来,“国公爷与我是夫妻,夫妻间的相处和父女间怎会相同?说起来,并非是我能劝得动他,而是他怜惜我。”
大公主听闻这话后一怔,却还是喃喃说道:“你合该是有办法的。你怎么会没办法呢?”
她将郦南溪的话思量了遍,改了主意,“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平日里怎么对付你爹的,好不好?”
魏敏文这“认真求知”的态度让郦南溪不由莞尔,笑道:“公主您这话说的,我——”
她话说到一般突然脸色骤变,后面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魏敏文忙道:“你别笑,真的,我怀孕的时候一笑得厉害了肚子就不舒服。”
话说完后,魏敏文就静等着。等郦南溪难受的这一阵子过去后再和她说话。
谁知道她侯了好半晌后事情依然没有半点的改变。郦南溪的脸色一直不好看,而且看捂着肚子的样子似是难受的更厉害起来。
“西西?西西?你要不要紧?”魏敏文说着,看到郦南溪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又见郦南溪一开口就是呻,吟声,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片刻也不敢耽搁下去,赶忙跑到门口去开门,叫了岳妈妈和郭妈妈她们进屋。
“快,快让人准备好!你们奶奶,怕是要生了!”
第一百零七章
郦南溪从来不知道会有一种疼能让人痛苦到这种地步。持续不断的痛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摆脱,恨不得死去。可是想到腹中的小生命后又不得不坚持下去。
她在屋里听着周围人的声音,分辨不出哪个是郭妈妈哪个是岳妈妈,也分辨不出哪个是稳婆。她只听着所有人都说让她用力,再用力……
重廷川本是在宫中当值。今日他安排完事务后就去各处巡视了。在巡视到皇上的昭远宫附近时,他看到了栓子。
栓子是跟在大皇子魏浩文身边的小太监。原本魏浩文还是太子的时候,栓子跟着身份抬高,宫里人见了他后都会恭敬许多。如今太子一朝被打回原形成了大皇子,栓子的地位也跟着降了下来。
前段时间以前,栓子这样站在院门口的时候,路过的宫人们少不得停下来叫一声“栓公公”。今儿他在这里站了有一炷香时间了,也没见有人和他说句什么。因此栓子的心里是十分不痛快的。
故而当他看到卫国公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心里的惊喜简直是难以表述。
“见过国公爷。”栓子认认真真的朝重廷川行了个礼,记起刚才重廷川问他为何在此,就恭敬答道:“小的是在等大皇子。”
“大皇子。”重廷川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轻轻颔首,“他最近怕是不容易罢。”
重廷川不过是有感而发的随口一句,却触动了栓子心里的一根弦。栓子按捺不住,就将前段时间梁太太如何与魏浩文有了冲突、后来魏浩文又怎么谈论此事讲给了重廷川听。
“大皇子也并非是恶毒之人,为何皇上非要对陛下这样狠心呢。”栓子轻声说着,有抱怨的意思,也有让重廷川帮忙说和的意思,“国公爷您看,大皇子哪一点不如四皇子好?陛下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脊背一凉。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重廷川正眉目冷然的看着他。
“少说话,多做事。”重廷川淡淡的道:“在宫里,但凡说话太多的都没有好下场。”语毕,再不理会栓子,拂袖而去。
已经走到了昭远宫的门口了,不过去见一见皇上说不过去。重廷川原打算要离开的,最终脚步一转去了殿中。
殿门并未关紧,里面的说话声隐隐的传了出来。
重廷川讶然,虽然门没闭紧,依然不曾即刻走进去,而是驻了足望向旁边候着的周公公。
周公公悄声说道:“陛下没料到大皇子会来。听闻来了,让人请殿下出去。殿下不肯,冲进去跟陛下哭诉。”
他朝屋门努了努嘴,“冲进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小的们都不敢随便将门去关严实。”
说着话的功夫,里面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父皇,您对儿臣一向爱护有佳,可是儿臣不懂,为何要对儿臣那么狠心?”
“够了。”洪熙帝的声音很是冷淡,“朕在处理政事,你且退下,往后再论。”
魏浩文的声音听起来悲凉且痛苦,“父皇,还有以后么?这一次儿臣是硬闯了进来,往后还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么?”
他抽泣了下,再开口的时候就带出了哽咽的喘息声,“父皇,儿臣只想求个明白。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待我?莫不是母后惹恼了您,您就迁怒?可是儿臣一直没有越界做过错事啊。虽说母后没有为儿臣求情过,但她心里还是在担忧着的!父皇,还请父皇看在母后和儿臣对您一番真心的份上,三……思……”
紧接着就是接连的叩头声。
门外的重廷川和周公公对视了一眼后,齐齐撇开了视线。
换太子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居,魏浩文再这样反倒是在给自己招来麻烦。
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重廷川明白,最终让皇上下定决心废太子的其实就是皇后的“不提”。
自从重老太太和梁氏做的那些事情被彻底揭露后,皇后就“称病”不再出现在百官面前。也是自那个时候起,皇后变得更加温和谦顺了。平日里就侍弄下花草,并不理会外间的纷纷扰扰。
即便皇上动了要废太子的念头时,她依然如此。外界的一切好似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的眼中只有她的花,她的山茶。旁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皇上当初禁了太子的足时,其实皇后有机会劝一劝皇上。可是她没做。
洪熙帝虽然看着对此事不甚在意,可其实心里还是很烦闷的。在某天的下午就召了重廷川进殿密谈。
彼时皇上负手立在窗边,神色间难掩疲惫与失望。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重廷川听着屋里传来的阵阵哭诉声,看着天边的浮云,思绪一度飘远。
那时皇上说,皇后心性十分凉薄,和她母亲很像。如今她为了保住她的后位,可以对母亲不管不顾,对儿子不管不顾,将来她是不是也能对旁的人、旁的事皆如此冷漠?甚至于包括她的夫君,帝王。
皇上甚至还说,浩文的脾气最是像他母亲、像他外祖母。原先觉得是好事,现在却让人觉得不得不多多思量。
重廷川没有回答皇上之前的那句问话。
事实证明,洪熙帝也并不需要回答。
不多久,废太子的消息传来,皇上显然已经对这些事情有了自己的决断。
如今听闻魏浩文在里面甚至不惜一次次提起母亲的冷淡来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重廷川薄唇紧抿暗叹了口气。
——陛下最不喜欢这样性子凉薄的人,偏他还一再的做这样凉薄的事情。再这样不识好歹下去,就不只是丢了太子一位这么简单了。
重廷川不欲搀和到这里面的纷争里去,就和周公公说了一声晚些再来看望皇上,这便离开了昭远宫往旁的地方行去。
又巡视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突然有急切的跑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