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梅大奶奶是去自己娘家的棚子走了趟,因着多走了几步路,很是有些气喘吁吁,坐下后扶着腰好半晌才缓过劲儿。
相较起来,比她多怀了两个月的郦南溪倒是状况更好些,没有她那么疲累。
“当真是双胎?”朱丽娘好奇的眼神一直在往梅大奶奶肚子上飘。
若是平常时候,梅大奶奶许是会有些羞窘,怕是要岔开话题。可就在刚刚,她来回走了这么一趟后就疲累的不能承受,此刻正想与人倾诉,便道:“怕是如此。韩婆子这样说,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奶奶相信我,定然不会是单胎。”韩婆子看了郦南溪一眼,道:“这位六奶奶应当是比梅大奶奶多上快两个月吧?”
这个韩婆子是刚才听了梅大奶奶与郦南溪打招呼,所以叫了这么一句“六奶奶”。其实郦南溪是头回见她。
没料到她会看的那么准,郦南溪应道:“正是。”
“这就是了。大奶奶和人家多两个月的肚子一样,怎会是单胎?一准儿是还有个。”她握了握梅大奶奶的手,“您放心就是,我接生了那么多孩子,会极力帮助您的。”
梅大奶奶听了她的宽慰后神色放松了点,讷讷道:“那就好。那就好。”
韩婆子这就想到了刚才陪梅大奶奶去娘家凉棚时候的情形。
当时梅大奶奶的母亲不住说女子生产最是惊险,让梅大奶奶留意着些,最近多小心着点,什么都不能乱吃,什么地方也都不能乱去。
原本梅大奶奶还没那么紧张,被母亲说了一通后倒是提心吊胆起来,回来的路上不住问韩婆子她这样的情况到底生产艰难不艰难。
韩婆子有心想要宽慰她,就和她说起了接生时候遇到的有趣事情。有的是生下来看到是大胖小子笑得晕过去。有的是一家全是男丁,见是生了个女娃娃,婆母高兴的送了好多首饰。
“说起来还有一家甚是有趣。”韩婆子笑道:“那家人生了个娃娃,我瞧着明明是足月的了,那太太非要说是早产儿。不只是那太太这样说,就连那金老爷也这么说。”
郦南溪她们三个也就罢了,梅大奶奶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听闻这话就笑了,“怎会这样?即便有孕之人在孕中吃的再多、即便早产的孩子再怎么健壮,也和足月生产的孩子是不同的。”
“可不是么。”韩婆子道:“可是我和那金老爷说了后偏他不信。我也没辙。左右路平巷那边太偏我不太过去,也就没和他们夫妻来再争辩。”
语毕,韩婆子笑着宽慰道:“大奶奶就放宽心吧。梅太太可是个好婆婆,您想啊,我都回老家去了,她愣是让人寻到了我老家的住处,特意让我来陪着奶奶,这可不是天大的福分么。”
郦南溪一直在听她们两个说话,总觉得这里头有她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先是那路平巷三个字有些耳熟。然后再是那“金老爷”、“金太太”。如今又听她说自己曾回了趟老家……
心下有了主意,郦南溪问道:“不知你说的那金家夫妻俩现在如何状况?”她笑道:“也不是因为旁的,头一次听说早产儿这样康健的,总想多问两句,瞧瞧是个什么情形。”
“您说路平巷的那位金老爷和金太太?”韩婆子道:“这得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认真算来,差不多也快三年了罢。孩子没瞧见几次,看着挺健康的一个小少爷。他们许是搬走了,前些时候我路过那里听闻那屋子这几个月一直空着,想必是去了外地?那位金太太听口音就不是京城人。不过我去路平巷不多,前些日子又在老家,一回京就来照看梅大奶奶了,许是金家老爷和太太现在回去了也说不定。”
郦南溪觉得这些俱都对上了。韩婆子接生的那个“金家的小少爷”应当就是杉哥儿。
重廷川说过,重二老爷给孟蔓羽置的那个宅子就是在路平巷。他曾想要让人去寻那给孟蔓羽接生的韩婆子,问一问孟蔓羽生产时候的事情以确认杉哥儿的身份,可是韩婆子回了老家所以寻不见踪影。
原本重廷川说这两日派去寻韩婆子老家的人就能有音讯了,应当能够寻到人,哪里知道竟是有这样巧的事情?
郦南溪深吸口气缓了缓心神,语气平静准备与她们说起旁的。
谁知这个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声笑。
“哟,六奶奶原来是在这儿呢,可是让我好找。”
这声音太过熟悉,郦南溪不用回头去看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循声看过去的同时就唤了一声“二太太”。
二太太徐氏的笑容十分灿烂,“六奶奶这是在和梅姑娘聚一聚?”
郦南溪没料到徐氏来了。刚才她在和韩婆子说话,旁边几个女孩儿也都在看着韩婆子,也不知道徐氏听了多少去。
据她所知,徐氏在孟蔓羽到了重家后也派人去查了查孟蔓羽的底细。旁的不说,单就重二老爷在路平巷住着,他和孟蔓羽两个人自称是金老爷金太太一事,徐氏定然就是知道的。
路平巷不大,不过六七户人家而已,位置又偏,姓金的能有几户?倘若再和那将近三年前的这个时间对上,徐氏怕是也能猜到韩婆子说的是谁。
听徐氏问话,郦南溪轻轻颔首,“有些时候不见了,我来找江婉说说话。”
徐氏这个时候显然心情不错。
她见郦南溪看过来,笑着甩了甩帕子,“刚才老太太问起了六奶奶,我就过来瞧瞧。你若是没有待够,就多坐会儿。我去别家走走,一会儿再来寻你一起回去。”
说罢她就往外头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与郦南溪笑道:“您不用急,慢慢来就是。”然后扭着身子脚步轻盈的走了。
朱丽娘瞧着稀奇,拉了拉郦南溪问:“你这二婶不是和你关系不怎么样?怎么就忽然和颜悦色起来了,忒得吓人。”
她这语气逗笑了郦南溪。
柳平兰在旁道:“终归是在梅家这边,你总不能让她过来和西西吵架不是。”
“不过确实挺蹊跷的。”梅江婉先前去梅家旧宅赴宴的时候,亲眼见过徐氏和郦南溪间不冷不热的状态,也觉稀奇,“今儿她怎么心情那么好。”
郦南溪总不能说徐氏或许发现了外室子的身份可疑所以开心,只能道了声“不知”。
梅大奶奶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就到凉棚的一角去坐了。郦南溪看看时辰也不算早了,虽然徐氏说是要过来寻她,恐怕徐氏自己都忘了这一茬。她就打算不再等着,即刻告辞离去。
恰在此时,梅江影和梅江毅走了过来。
见郦南溪要走,梅江影主动说要送她,又让梅江毅去送朱丽娘和柳平兰。原因倒也简单。
“这会儿路上人已经多了,我帮忙照看着终归是要好一些。”梅江影道:“伯府和柳府的棚子在那边,二哥去送两位姑娘。国公府和她们不同路,我来送六奶奶就是。”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此时观赛的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基本到齐,道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不若之前那么宽敞。
郦南溪自然婉拒。
不过柳平兰倒是赞同梅江影的意见,劝她:“此刻人多,有人照看着终归是好一些。”
而且梅家和朱家、柳家本就交好,梅大人也是和卫国公关系不错。在这样有些乱的情形下,梅家的公子们去送她们几个,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梅江婉笑道:“西西就答应了吧。反正我二哥三哥闲着没事,在这里待着又碍事,他们去送送你们也好。”
郦南溪知道自己再拒绝的话,怕是梅江毅也不好去送柳平兰和朱丽娘了。思量过后这才答应下来。
梅江影十分尽责。一路都走在郦南溪侧前方半步多的位置,看有人过来了或是前面有人挡着,他就稍微挪一挪当先开出一条路来,方便郦南溪走。
这样有他在前面,郦南溪行进的路畅通无阻,省去了许多麻烦不说,也真的是安全许多。
待到人少些的路段,郦南溪就与他道谢。
“当不得什么。不必这么客气。”梅江影说着,看前头没什么人了,就稍微落后了半步,走在了她的身侧。
沉默了片刻,梅江影问道:“不知六奶奶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当日去江南游玩的时候云溪曾邀了我去家中饮茶。”
“记得。”郦南溪莞尔,“借了这件事,梅公子还问我要了些花茶。”
梅江影轻笑了一声,“可见你也是个小气的。不过是要你些花茶罢了,记到现在。”
这句话说完,他再开口时声音忽然就轻了许多,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见。
“我一直在后悔。后悔那时候怎么就没过去。倘若我去那里要你一杯茶喝,见你一面、与你聊一聊,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你我现在也不是如今这般状况。”
他这话说得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其中的叹息与怅然分明可辨。
郦南溪暗自一惊,忙道:“梅三公子,这——”
“你不必紧张。”梅江影的声音恢复了寻常的声量,含笑看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心里憋得难受,不和你说一说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所以就和你说了。你当没听见就成。”
郦南溪低头看着脚前的路面,沉吟片刻,抬头朝他一笑,“我是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