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重令宇不高兴了,背着手拧眉道:“刚才娘不是说要给六奶奶斟茶的?怎么还不进去?”说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天儿怪冷的。”
“瞧我这记性。”蒋氏赶忙请了郦南溪进屋,边走边道:“我这里是有些不错的茶,不知道奶奶想喝哪一种?”说着列了三种出来。
郦南溪最近喝茶更为清淡,就直截了当的选了绿茶。
蒋氏便赶紧去泡茶了。
重廷忠初时还怕郦南溪跟他们客气,如今看郦南溪直接点明了想要那种,他也是心中欢喜,待郦南溪更亲近了些,与她道:“不知六奶奶可有什么好的有关花艺的书么?内子喜欢这些,无奈寻到的书籍太过普通,她想找些更为特别的。听闻六奶奶那里有?”
郦南溪听这话就有些明白过来。想必是蒋氏想在这方面更精进一些,却没好意思开口问她要。只不过蒋氏和重廷忠提过这事儿,如今这位大爷就来帮他自己媳妇儿借书来了。
郦南溪大概知道蒋氏的花艺到什么水平,思量了下,就列举了适合她看的几本。有的是从江南拿来的,有的是往京里走的时候路上买的。
重廷忠听的一头雾水,问她道:“不知哪本好?”
“哪本都不错。”郦南溪笑道:“反正离得不远,都借给大嫂看好了。”
“不用不用。先拿一本借了,等她看完了再还给你。然后再借第二本。”重廷忠嘿笑道:“有借有还嘛。”
重令宇在旁轻嗤了声,“还有借有还呢。人六奶奶可没你那么小气,以为谁都不会还银子。还有,你不懂得花艺就别乱出主意,等下让娘自己和六奶奶商量。”
重廷忠狠命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懂你懂?嗯?夫子说你课业一般,唯独算术还可以,我不也没说你什么。”
听爹揭了自己的短,重令宇红了脸,低头不语。
这时候却听郦南溪问他:“大哥儿的算学很好?”
说起这个,重令宇很有底气,抬头道:“是。夫子夸我好多会了,说我算术算得好,比旁人都强。”
他爹是管庶务的,对此十分擅长。他自小耳濡目染,对这个也很有心得。
郦南溪就道:“我记得我那里有本《算学精论》,写的很不错,是在江南的时候买的。你若是喜欢,改天和花艺书一起送来。”
“这怎么使得。”重令宇高兴的眼睛晶晶亮,搓着手道:“不若我去您那里看吧。”
“不用。平日里我也不太看它,你看完了再还就是。”
重令宇开心不已,咧开嘴就合不拢了。
蒋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郦南溪和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言笑晏晏的样子。
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夫君虽然占了个“大爷”的名头,却只是个生意人罢了。他管理庶务不错,身份上可就差了一截。有时候和别家的太太姑娘们相交,这一点就成了她的短处。
郦南溪身为国公夫人身份十分尊贵。
刚才去泡茶的时候,她还怕这几个人凑在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蒋氏终于松了口气。
“说什么呢?”蒋氏亲手将郦南溪的茶端到了她的跟前,“离老远就听你们在笑。”
“六奶奶的三叔也是生意好手呢。”重令宇笑道:“她在和我爹说生意场上的趣闻。有些是郦家三老爷告诉六奶奶的,我爹都不知道!”
郦南溪的三叔和她父亲是双胞胎兄弟,这一点重家作为郦家的亲家是都知道的。
可是蒋氏不知道郦南溪和郦三老爷关系这样亲近。她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我家三叔十分和善。”郦南溪笑道:“他平日里和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比较多。我和兄姐知道他脾气好,就都爱缠着他讲故事。”
蒋氏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六奶奶与人相交单看人脾性,不似旁人那般还喜欢看个身份高低。
她心中最后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将茶摆放好后挨着郦南溪坐了,与她轻声道:“咱们慢慢喝茶。待到那边有个确切说法了再过去。”
“是这样没错。”重廷忠说道:“老太太那里断了案子再过去,免得六奶奶夹在中间受难为。”
蒋氏瞪了他一眼。
重廷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上前陪着笑。
郦南溪看着他们,侧首和重令宇相视而笑。
虽然之前说的是“留下”孟蔓羽半条命,但人被拖回来的时候,已经身后都是血迹只有残存的一点点呼吸了。
旧宅里人口多院子少。说是找个破败的院子将人塞进去,可还真没有闲置的院子。
重老太太直接让人将她丢在了存储东西的库房旁。那里有个空着的小屋,不过一人高,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不过几步就能到达。先前是随便堆积摆放东西的地方,后来旁边砌了几间更好更宽敞的屋子后,这里就彻底空了出来。
大冷天里,这里好歹还有点稻草堆着。可是那些婆子并未将人放到稻草堆上,反倒是让人将她拖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搁着。
大冬天里,地面冰冷冷的。偏这屋子还四面都有窗户。寒冷的风嗖嗖的吹进来,让人冷到战栗。孟蔓羽躺在那里,瑟瑟发抖。
郦南溪并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形。她不可能去到一个放东西的院子里只为了看这人一眼。听闻了对这人的处置后,她也没留在旧宅用饭,当即就回了院子。
将要到石竹苑的时候,郦南溪看到有人在院门前等候。赫然就是九爷重廷晖。
重廷晖如今又长高了一些,身姿愈发挺拔。听到旁边丫鬟的提醒,他回身看了过来。见到郦南溪,他将身边伺候的人尽数遣去一旁,径直大步的朝着郦南溪而来。
郦南溪看他似是有话要说,便让身边人也会避开去到远处守着。待到周围没了旁人,她方才问道:“不知九爷来寻我所为何事?”
重廷晖平日里看到她时,都会带着淡淡的笑意,如今却是双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有些严肃。
“先前那孟蔓羽在府门口被人打。奶奶可曾知晓?”
“嗯。”郦南溪道:“她出言污蔑我,自然要受到惩罚。”
重廷晖倒是没有多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敢诬蔑国公夫人,无论是多么小的诬蔑,都是断然饶不得的。
他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刚才我和梅三郎一起去了趟清远书院,又一起归家。他先送了我过来,刚好就看到那一幕。因着孟氏的身份不便对外说,我和门房都和他说那是府里的一个奴婢。”
重廷晖大致和她讲了事情的起因后,这才将自己的来意和郦南溪说明:“梅三郎说自己见过那孟蔓羽,只不过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的事情了。”
梅江影无事的时候会四处游历,他和郦南溪的二哥郦云溪第一次见面,便是他去往江南的时候。
他若是看到过某个人,如果他自己想不起来,还真说不准到底是哪里见到的。
听闻重廷晖这样说,郦南溪斟酌着道:“许是京城见到的也说不准?”重二老爷说孟蔓羽是父母双亡的孤苦女子,而后被他所救,跟了他。
“可瞧着三郎的样子,好似不是这样。”重廷晖想了想,叹道:“我知道这事儿后,原先是想来向你讨个主意,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叔。现在想想,我也讲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说了反倒不如不说。”
“正是如此。”郦南溪道:“若是梅三公子能够确定的说出当时的情形,到时候再与二老爷提起也不迟。”
重廷晖初时听闻后觉得太过诧异,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和郦南溪商量。这个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倒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急迫了,这便与郦南溪道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傍晚时分,重廷川终是回来了。
从外头往内宅行的时候,留在府里的人就将今日的事情与他细细说了。
听闻那孟蔓羽和那个杉哥儿竟然敢出言诬蔑郦南溪,重廷川的脚步瞬间加快起来,片刻都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石竹苑中。
郦南溪已经安排好了晚膳,正捧着一本书歪靠在榻上细看。
今日答应了借给蒋氏和重令宇的书她刚才就已经找了出来让人送过去。翻找的过程中,她发现有本写了关于棋谱的书很不错。
记起来重廷川无事的时候喜欢下棋,有时候还自己和自己下,她就起了多学一学的念头,拿了棋谱在灯下细细研究。
重廷川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专心致志的这一幕。
“六爷回来了?”
郦南溪把书放下后就要过来相迎,却被重廷川制止。他示意她继续看,他自己则钻到了净房洗漱换衣,待到身上整洁了方才出来。
“看的棋谱?”重廷川翻了下她手中书很有些意外,“怎么看这个了?”想了想又问:“莫不是今日的事情让你心烦,所以看这个静心?”
郦南溪很想告诉他,她心烦的时候看棋谱是没用的,插花或许还管点用。不过,她看棋谱的真实用意却也没必要告诉他。
斟酌了下,郦南溪终是没有否认他那话,不然他问起来她为什么要看这个,她又不好意思说缘由。避开这事儿不提,她转而问道:“六爷可是听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