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老太太先前还是靠着椅背坐的,听了郦南溪这几句便直起身来端坐着,笑问道:“西西为何这样问。”
“若是大型的宴请,我们自然要好生打扮一下,衣裳也要选的端庄正式些。若只是寻常的茶话会,那简单随意些更好,太过华丽了反倒不妥。”
郦老太太颔首道:“没错。是这个理儿。”毕竟是女孩儿们第一次到国公府,如果装扮的不合时宜,怕是要给重大太太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没料到孩子们头一个想到这点的竟是郦南溪。
昨儿让人送了回礼去国公府的时候,郦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几句,将这事儿问清楚了。此刻就道:“是重大太太想见见你们,就你们几个过去,比平日里稍妥帖些就好。”
女孩儿们心里有了数,齐齐道了声“是”。
郑氏忽然说道:“既然小七能去,那我们小八也可以跟去吧?”
郦南溪和八姑娘是同年生人,不过相差几个月而已。
早先郦老太太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郑氏曾经也想让八姑娘参与其中,毕竟自己这房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结果被郦老太太以年纪太小为由拒了。
听郑氏提起八姑娘,五姑娘在旁笑道:“祖母让西西跟去是想让她和京里的姑娘太太们重新熟络起来。八妹妹既是一直在京中,又何须如此?”
虽然被五姑娘不轻不重的顶撞了下,但郑氏听了倒是没有说她什么,毕竟之前老太太确实是这个意思。最重要的是,她那话问出口之后,老太太明显面露不悦。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没必要再起争执惹了老太太不快。
郑氏转念一想,又觉得以八姑娘那天真的性子,若是真的跟去或许还要反倒误了事。于是释然。
郦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大家都散了,让各自回去准备着。
杏梅见老太太一直没和四房的人提起自己,就也未曾贸然和郦南溪说起什么。待到姑娘太太们俱都走了,她向老太太行了礼,疑惑的问起此事。
郦老太太道:“先不急。到了要走的时候你再拿了东西跟着罢。”
杏梅这才晓得老太太竟都没打算提前和七姑娘说起,虽依然不解却也没再多问。
因为时间太紧,三个院子俱都忙的团团转。
蕙兰苑还算好了。有三太太过来帮衬着,又有郦南溪在旁相助,庄氏与四姑娘倒是没有那么慌乱。衣裳和首饰早先过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几套,好生择出最适合这个时候穿戴的就成。至于礼仪举止,四姑娘原本就气度端庄温婉,再稍稍的多留意一下世家的规矩,不至于到了国公府后行差踏错便好。
三太太乐呵呵的看着四姑娘将一套套衣裳穿到身上试效果,扭头对郦南溪道:“西西不也有好些衣裳么?穿上给伯母看看,你也好生选选。”
郦南溪没把去国公府的事情太当回事。毕竟她年龄尚小,上头还有三个姐姐顶着,这事儿完全不用她搀和进去。于是笑着婉拒了三太太的好意,“明早我随意选一件就好。”
三太太本还想再劝,转念一思量,西西这模样无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哪怕是件最廉价的棉布衫呢,套这孩子身上都能穿出楚楚动人的韵味来。更何况她那一箱子衣裳全都是郦四老爷和庄氏在江南给她好生置办的?
故而三太太还是继续帮着给四姑娘出主意了。
到了出行那日,郦南溪早早的就起了身。
郦老太太已经免了她们今日的请安,为的就是留给女孩儿们足够的时间好生准备准备。
郦南溪知晓母亲这个时候定然是在紧张的帮姐姐梳妆打扮,便没有去母亲屋里,而是让人给她穿戴齐整后,又慢条斯理的用过了早膳,方才往四姑娘的屋里行去。
今日四姑娘穿着玉色滚边缠枝对襟通袖袄,梳了双平髻,戴着小巧精致的羊脂玉耳坠,庄氏身边的罗妈妈正在往她发间插一朵玉兰珠花。
四姑娘相貌清丽气质温婉,这样飘然出尘的打扮很适合她。
郦南溪刚看了一眼就不禁赞道:“姐姐今日好漂亮。可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她口中的旁人,自然是说五姑娘六姑娘。
四姑娘心里本就为了今日忐忑不安着,听闻妹妹的话后,她从中辩出了几分促狭意味,顿时脸颊染上绯色。偏偏这个时候又没法转头,只能又气又羞的瞪着镜子说道:“你就欺负我这些天罢。待你往后遇到了这般的事情,看我不一日三次的说你。”
“姐姐才舍不得呢。”郦南溪走到了四姑娘的身边,和不远处的庄氏说着话。
待到四姑娘收拾停当,庄氏又亲手给她描了眉抹了胭脂,再给她上了点口脂,这才一同往海棠苑行去。
路上的时候郦南溪去握四姑娘的手时,四姑娘低声说了句“等会儿”。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郦南溪仔细一瞧才发现姐姐的指甲上新染了颜色,是淡淡的粉,不禁叹道:“好漂亮的颜色。”
“回来后我给你染。”四姑娘低声道:“这是娘特意给我找来的花瓣,昨儿晚上才寻到合适的花来染,绑了一个晚上又加上刚才这会儿功夫才颜色正好。给你留了花瓣,只可惜那时候你已经睡了,就没叫你。”
郦南溪笑道:“姐姐只管自己用就好。我平日里也不耐烦弄这些。”她总觉得将花瓣揉碎了搁在指尖有些心疼,顷刻间就让一朵娇艳的花失了颜色,故而从未染过指甲。
四姑娘知道她的习惯,却还是劝道:“以往的时候你年龄小倒也无妨。眼看着明年你就能说亲了,不打扮打扮终归是不好的。到时候母亲少不得要担心你。”
郦南溪沉默了会儿,最终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顾妈妈将太太姑娘们都在往这边行的事情禀与老太太后,郦老太太就遣了人去喊杏梅,又对顾妈妈道:“你把我屋里五斗柜第二个抽屉里左手边的那个匣子拿出来,让杏梅带了去。”
那匣子里装的是一堆金镶翡翠嵌金丝寿字镯,最适合年长的女性佩戴。是前些日子四老爷遣了人送东西来的时候,特意带给郦老太太的。
如今听闻要将它送人,顾妈妈忙道:“那可四老爷孝敬老太太的。”
“就它合适。”郦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若太差了,入不得重大太太的眼。也只它了。”
说罢,她低低一叹,叮嘱道:“你与杏梅说,东西她拿着,先不给西西。待到见了大太太后,若是其他姑娘们都送了自己做的绣活儿或是其他东西给大太太,杏梅就把东西替西西捧上去。”
顾妈妈心里暗暗吃惊,“老太太这意思,竟是让七姑娘也争上一争?”
对于为什么要请姑娘们去国公府做客,郦家重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姑娘们将自己做好的绣品送给重大太太是免不了的事情。一来是表示下尊敬,二来也有将自己的女红展现给重大太太看的意思。
七姑娘年纪小,从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什么东西都没备下。
顾妈妈看郦老太太这意思,好似是让其他姑娘送绣品的时候,让七姑娘将此物送上。那岂不是……
可老太太分明之前已经打算不让七姑娘搀和到这件事情里了,毕竟她的年龄还小。
顾妈妈越想越不解,又因等会儿得好生叮嘱杏梅一番,只能将话问的清楚明白些。
郦老太太想到这几日来观察的情形,就不禁暗暗摇头,喟叹道:“让西西也试一试罢。其他几个,我不太看好。”
五姑娘心思太深,六姑娘急功近利,四姑娘又是个性子绵软的。唯有西西,进退有度当得起宗妇。
若重大太太当真是在认真为国公府挑选夫人,还是让西西一道过去稳妥些。
顾妈妈有些踌躇。
她是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很多话都可以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既是心里担忧着,她便劝道:“可那卫国公听说性子不太好,我怕七姑娘年纪太小,未免有些吃亏。”
“莫要尽信人言。”郦老太太摆摆手道:“我觉得那孩子还算不错。”
她曾经路遇卫国公。
当时她正要去往京郊镇上的一条小路。那小路不算宽,仅容一车经过。结果一帮武将纵马而来,与她的车子在街角处对上了。一个要往左转,一个要往右转,走的都是同一条道。
郦老太太知晓自家当初对卫国公做的太过冷漠了些,想着他应当不会让路。且对方一帮武夫煞气腾腾,硬拼怎么都是自家吃亏,老太太就打算让自家车子先行让开。
谁知对方听闻是郦家老太太的车子后,竟比她早一步有了行动。卫国公虽未下来向她请安,却亲自止了那一帮兵士的马,让兵士们都策马稍稍后退了些,请她的车子先行了过去。
郦老太太便觉得,都说那孩子不近人情,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分寸的。
后来再一打听,军中将士对他评价极高,老太太就更为放心了。
顾妈妈只能劝一劝老太太罢了,无法左右老太太的决定。看郦老太太主意已定,顾妈妈并未再多说什么,领命而去寻杏梅。
对于祖母让杏梅跟在身边,郦南溪和旁的姑娘们都没觉得有甚异样。毕竟郦南溪的年纪较小,老太太想必是怕她说错话做错事才做此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