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让人唤了香巧过来,与郦南溪道:“六奶奶不必为难。我自然不能让四姑娘过去服侍,就让香巧来吧。”
重芳柔不敢置信的抬头看沈太太。她是想借机来向沈太太展现下自己的温文和大度,怎的沈太太因了她一个举动就让香巧去服侍郦南溪?沈家分明还有那么多的丫鬟!
沈太太去了一旁低声叮嘱香巧。如今这边座位上倒是只剩下了郦南溪和重芳柔。
郦南溪望着不远处花丛里开的正艳的红色大丽花,压低声音轻声道:“四姑娘往后在外行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重芳柔低头抠着上衣的边角,不言不语。
这件衣裳是去年做的了,已经有些小。但没办法,这是她衣裳里最鲜亮的一件。太太不肯给她选漂亮的色彩,不肯给她选新潮的款式,每年只能指望着从老太太那里得的几件好点的衣裳。
偏偏今年的新秋装刚得了没多久,就因了点意外让那两身新衣染了墨汁。虽然自己绣技高超对那些瑕疵做了遮掩,乍看没甚大碍,但是细瞧还是能看出点端倪。来沈家梅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做客是不能穿了,她就只能翻出了去年的旧衣。
她是彻底厌烦了这般局促的日子。
“六奶奶说我哪里不谨慎了?”重芳柔笑,“莫不是伺候您也是错。”
郦南溪神色平静,“这样的客套话四姑娘无需与我说。经了刚才一事想必你也明白了,你的打算是一回事,但,当家太太们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我只劝你一句。莫要因了自己的短浅目光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重芳柔还欲再言,抬头一看正好望见香巧乖顺的跟在郦南溪身后去布菜。
香巧寻机朝她望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重芳柔轻抚了下袖袋里的药,气得脸颊泛青却也无计可施。
香巧也有些懊丧,颇不情愿的跟在郦南溪身后。待到郦南溪落了座,她上前拿起公筷,轻声问郦南溪:“不知六奶奶想吃什么?”
郦南溪拨弄着自己跟前碟子里的葵花籽,低声问:“香巧姑娘和我家四姑娘认识?”
香巧没料到她这么一问,唬的退了半步。抬头见沈太太警告的目光,她只能继续上前,硬撑着继续问郦南溪的喜好。
“看来是认识的了。”郦南溪似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不然的话,你怎会帮她。”
香巧不知郦南溪知道多少,拿着公筷的手有些发抖。她再被太太看重,也不过是个婢子而已。太太若是知道她与外人联合算计二少爷,太太必然会直接舍了她,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好在郦南溪下一句让她又稍微放心了点。
“你若不搀和到我姐姐他们的事情里去,你的事情我就暂且不告诉沈太太,四姑娘那边的东西,我也不会告诉沈太太。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其实郦南溪也没把握到底香巧和重芳柔终究是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但她说的“那个东西”,她其实是心里有数定然存在的。
许是惯常侍弄花草的关系,她的眼睛很利。刚才看到重芳柔在摸着袖袋,就知那里定然有东西。与香巧说起,不过是试探一番,顺带着敲打敲打她,免得她在姐姐那里太张狂。
香巧听郦南溪说到那东西后,这回是真的怕了,膝盖都在发颤,讷讷的连连点头。
郦南溪没料到她居然会紧张成这样,就寻机朝霜玉霜雪看了眼。悄悄比了个“四”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袖袋。
霜玉活泼,但霜雪更为沉稳,心思缜密。霜雪当先点头会意表示知道了。
郦南溪放心下来,和香巧说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菜式,便不再理会她这一茬,侧首与姐姐和沈大奶奶笑着说话。
酒过三巡,重芳柔这才上前呈上自己的贺礼。
她算的清楚,刚开始就呈上的话,有郦南溪和梅三郎的在前,她的屏风许是没法显现出来。如今单她一个的贺礼,又是趁着喝了些酒老先生心情正舒畅的时候,求人之事许是能事半功倍。
先前重芳柔到了沈府后就直接拜访了沈太太。屏风也是先带去给沈太太过目,美其名曰是让沈太太帮忙瞧瞧她这绣技能不能拿得出手送给老先生,实际上却存了让沈太太对她高看一眼的心思。
好在沈太太确实对她的绣技赞不绝口,贺礼的话,范老先生也确实收下了。只不过重芳柔先前提起的想让重廷晖拜在范老先生门下的事情遇到了点波折,直到酒席结束范老先生也没给个准话。
重芳柔也不急。借了这个为由几次三番的往范老先生那边去。
范老身边坐着的两个正是沈家的二少爷沈青宁和三少爷沈青河。
沈青宁倒是罢了,素来只关心两事,一个便是读书,一个便是妻子郦竹溪,旁的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故而根本未曾理会重芳柔。
倒是生性多情的沈青河多看了姿容不错的重芳柔几眼,笑问道:“不知重四姑娘想要重九爷入老师门下的诚意有多大?”
沈青河身形干瘦,不若大哥沈青梓那般沉稳,也不若二哥沈青宁那般温文。最关键的是,沈青河多情的名声在外,对哪个女子都没有长情过。
重芳柔没有去看他,只垂眸说道:“自然是有三少爷能想象得到的最大诚意。”
沈青河就拿了旁边一个酒杯笑道:“四姑娘将这酒喝了,我便帮你求一求先生。如何?”
范老先生正在拿着梅江影送他的那个玉坠细看,没有留意到这边。
这时不待旁人开口,梅江影当先轻笑道:“重四姑娘还是不要喝了。免得出了什么岔子,殃及旁人。”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重芳柔知道自己和梅三郎对上得不到半点好处,手指掐着手心方才没有当即和他吵起来。但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怨气肆意,索性干脆了当的转身就走。
沈青河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凑到梅江影这个方向说道:“梅三郎对女子可真是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无。”
梅江影看不上沈青河这种人,根本懒得搭理他,一个字儿都没有接,连个眼神都欠奉,直接和郦云溪说话去了。
郦云溪见梅江影刚才出言劝阻,奇道:“三郎这是转了性子了?”
他知道梅江影那几句看似不怜香惜玉,实则也是给了重芳柔离开的一个机会,免得被沈青河缠上。
其实梅江影出声相阻并不是为了重芳柔的名声,而是怕重芳柔这般做的太过的话,影响到了郦南溪。虽然郦南溪和重芳柔并非一起来,但在座的只她们两个是国公府的。如果重芳柔闹出点什么事情,身为嫂子的郦南溪怕是要被人诟病。
梅江影晓得郦云溪生性洒脱,却对这些弯弯绕不甚明白。斜睨了他一眼后不言不语,望向郦陵溪。
郦陵溪道:“梅公子在帮西西。”说罢,头一次端着酒盅朝梅江影举了举杯。
梅江影挑眉一笑,亦是举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席过后便是游园。
沈太太与郦竹溪的关系一般,且这次郦家来的都是小辈,她自然不会亲自带了郦家人游园。只客气的和郦南溪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院子。
她一离开,郦竹溪的神色顿时轻松起来,笑着与郦南溪和哥哥们说道:“我们这边旁的地方不用看,只花园还可以一观。先前用膳的时候你们看过了,却看得不甚真切。不若我再与你们去那里走走?”
郦南溪说道:“游园可以。不若叫上姐夫一起罢。”
郦竹溪有些迟疑,“相公还要读书。恐怕不妥。”
郦南溪就朝郦云溪使了个眼色。
郦云溪立刻给妹妹帮腔,“有何不妥?我们多久才来一次?妹夫哪就差这一点功夫了。”
“正是这个理儿。”郦南溪不住颔首。
梅江影在旁懒懒的插话,“就是。若是哪天郦三少和郦四少去了国公府,六奶奶还不得让国公爷从头到尾的作陪?”
郦南溪发现了,这人就是个极小心眼的。之前她不过是没有直接承认两人相熟罢了,他就一直记到现在,时不时的呛她一句。
……印象里旁人口中的梅三郎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莫不是旁人都看错了?
不过梅江影那么说,她也不惧,当即应了下来,“若哥哥们来的那天六爷没事,就让他陪着哥哥们。”
郦陵溪忽地问道:“西西能请得动国公爷?”
“嗯。”郦南溪浅浅一笑,“或许罢。”
虽然她口中说的是“或许”,但语气分明是十分笃定的。
知晓妹妹和国公爷关系好,郦陵溪就也笑了。
梅江影皱了眉,不再开口。
这时候郦云溪去了旁边唤沈青宁。不多时,将人连拖带拽的拉了过来。
郦竹溪悄声问道:“二哥你这样不太好罢。相公分明是想读书,你却硬让他来?”
听了她这话,沈青宁白皙的脸上腾地下染了红晕。
“哪里是这个缘故。”郦云溪哈哈大笑,“你且问问他是为何不肯过来吧。”
所有人都去看沈青宁。沈青宁眼睛看着地面,声音有些弱的说道:“舅哥们过来,我自然陪着更好。就怕你觉得我不用功,所以不敢过来。”
他这扭捏的小媳妇般模样反倒让郦陵溪十分感慨。他拍了拍沈青宁的肩膀,与沈青宁道:“好好照顾着竹姐儿。”又瞪了弟弟一眼。待郦云溪摸摸鼻子不再笑了,郦陵溪这才叫了家人和友人一同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