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俊走到皇后身后从衣袖里取出一把犀角刻卷草纹的梳子,梳齿的边缘被磨得很圆润。用这把梳子梳头,就算偶尔触到头皮,也绝不会疼痛,把对头发的伤害减到最小。
饶是这样,每次梳头皇后还是少不了掉头发。为了不让皇后发现掉头发,曲俊在袖子里面撒了些浓浓的糖水,见到皇后掉下来头发,他就把手往袖口里一塞,指头上沾了黏腻的糖浆。
这样一来断发全都被牢牢地粘到了曲俊手上,他再趁皇后不注意时把粘在手上的断发神不知鬼不决地塞到袖口里,就像是从没有头发掉落一样。
今天,曲俊给皇后梳了一个丹凤朝阳髻,上面饰了一对金点翠景福长绵簪,脑后插了一支隆重的金累丝鸟笼步摇。
皇后在凤衔方胜镜中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抿着嘴微微一笑。
曲俊在旁一看,知道皇后对于今天的发型还算满意,于是趁热打铁捧上了一个累丝嵌玉双龙戏珠金项圈。
皇后一看,点点头说:“腊月里天寒地冻,装饰便更要隆重,这个项圈倒是应景!”说完
瞟了一眼曲俊,:“这件事办的好,本宫记得,用膳回来后定要赏你!”
辰时刚过,皇后乘着凤辇携众宫女带着锦盒来到了宣德殿。
皇后身上披着朱红色捻金绣五福捧寿纹领袖镶火狐皮宋锦软裘,眉画远山黛,唇点半面娇,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大殿。当值的内侍来报,皇上昨夜并未到宣德宫。
皇后听罢微微蹙了下眉:“传刘福全过来。”
不一会,刘福全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上殿来。
“皇上昨夜在哪里安歇?”皇后轻描淡写地问。
“皇上昨夜在长信宫安歇。”刘福全老老实实地回答。
“皇上独自安歇?”
“昨夜敛妃陪侍。”
“哦,”皇后听到这个回答,脸上神色有片刻是停滞的。几十天不见,皇上连夜回宫,第一个要见的竟然是敛妃?
“敛妃是初次受召,现在可在隆康宫外等候回话吗?”皇后尽力控制着语调,不让心里的酸楚泄露出来。
“回禀皇后娘娘,敛妃的内衬衣扯破了。淇奥殿的宫女送来新的,正在长信宫更换。”
“皇上可是已经在到宣德宫的路上了?”
“回禀娘娘,还没有。皇上的内衬衣……也扯破了,正在更换。”
“啪”,皇后抬手拍了一下几案,“你们这些老奴,如何侍奉皇上,衣服扯破了都不知道吗?”
刘福全咕咚跪地,慌恐地说:“昨夜皇上有旨,没有宣召,谁也不准进长信宫。今日辰时,皇上才醒,所以……”
“皇上今天下午要与宗室子弟一起冬猎,一应物品可送去了吗?”皇后顿了一下,接着问。
“皇上早起下旨,今日困乏,三日后再冬猎。”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皇帝困乏,腊日享便撤了罢。”
刘福全在旁边连忙说:“皇上刚才特别命老奴赶过来来告诉皇后娘娘。他一会就到,请娘娘稍安。”
皇后听到这话,神色有所缓和,对左右说:“将各色吃食放到蒸笼里腾着。”说完,摆摆手命刘福全下去。
就如赵元承诺的那样,很快他就赶到了宣德宫。今天他穿了一件宝蓝色四团金龙嵌碎珠领袖镶银狐皮的缂丝长袍,更显得清逸出尘,英气逼人。
进膳时皇后感觉到赵元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抬头看他。
见他虽然极力掩饰,但眼角眉梢还是带着绵绵的春意,唇角总是漾着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皇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柔声问赵元:“昨夜睡得可好?”
赵元正在品着一碗万年青酒炖樱桃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皇后又问:“敛妃昨夜侍寝,行为举止可周正?”
赵元又“嗯”了一声。
皇后不再说话了,只是细细打量眼前正在用膳的赵元,心中五味杂陈。她暗自慨叹:“男人真是不显老啊,皇帝身形还如年轻时一般,甚至比年轻时更为强壮一些。”
“虽然赵元曾经常年驻守塞外边关,风沙里来,风沙里去。也曾带军爬冰卧雪,隆冬时节翻越雪山抄近路去偷袭敌军。当上皇帝后,更是每天操心的事断不了。纵然经历了这些桩桩件件,他的脸上也未见有多少风霜。”
“依然一表人才,依然英姿勃发,对所有女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118.第118章 贵胄曾兰宫
这一天的早晨,允央在寝殿中正与饮绿一边说着话,一边捻着彩线,绞着锦缎,准备做一个笼手。
这时随纨从殿外走了进来回话:“禀娘娘,五块宋锦料子已经送到曾兰宫了。听披芳说,今天是谢容华的生辰。”
“按宫规,内府局应送来福禄礼和贺寿钱,披芳她们去要,那边竟然说这个月的都已散光了,明年再送吧。您说气人不气人?”
允央听完这话,放下手中的针线说:“早就想去看谢容华一直不得空,今天是她的千秋节,正是拜访的好日子。”
她命随纨将一个褐彩云纹四耳罂放进锦盒中作为寿礼,想起现在已近年关,便让饮绿又装了两盒干果蜜饯,最后为谢容华准备了一盒过节打赏宫人用的金菱角。
四个锦盒包好后,允央让随纨先给曾兰宫送去,自己则对着菱花镜重新梳妆一番才出了殿。
谢容华所住的曾兰宫位置十分偏僻,建在天渊池正北面蓬莱山后的一片空地上,长宽不过各十丈余。
在去往曾兰宫的路上,允央掀开暖轿的窗帷,看到道路两边都是绿苔斑驳,衰草枯藤,似乎很少有人走动。
谢容华失宠已久,宫人对她多有怠慢也可想象。念起淇奥宫里****赏赐,隆康宫中富丽堂皇,矜新宫的绮丽多姿,其间冷暖跃然眼前,让人陡生感慨。
快到曾兰宫时,允央远远就看到宫门口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子,一位是披芳。
另外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鹅蛋脸形,凤眼桃腮,身着藕荷色半旧的素色怀文绮棉长衣,头梳归来髻,上面饰了一支银鎏金嵌宝玉牡丹小插。
虽然她的衣着服饰并不出挑,但难得的是通身端庄稳重,安之若素的气质,这在汉阳宫一众眼明手快,灵敏机巧的女眷中非常少见。
允央断定这位就是谢容华。
见谢容华与宫人已在迎候,虽然还没到宫门口,允央就下了轿,步行走了过去。见到谢容华,允央先曲膝行礼道:“姐姐千秋节大喜,妹妹前来贺寿。”
谢容华赶忙回了一个大礼:“敛妃娘娘位份比我高了许多,我岂敢受礼。”
允央握住她的手说:“自家姐妹,切不可因这些虚名而生份了。”
谢容华点头称是。
走近了细看,允央更觉得谢容华姿容端丽,神态安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两人携手进了宫门,允央抬眼打量这曾兰宫里的庭院狭小,布置如普通人家。可仔细一看,里面却大有玄机,惊得她手心都出汗了。
允央最先看见的便是庭院里种着的一株绿梅,绿梅颜色本就新奇,最奇的是这梅花的花瓣不是一层,而是三层重叠,共有十五个花瓣。允央看了禁不住问:“这可是浮图梅吗?”
谢容华道:“正是”。
允央看着这株承载着隋文帝和独孤迦罗情意绵绵往事的梅花,不禁感慨万分。
允央在这株梅树下驻足:“据说这株浮图梅早已枯萎,莫不是姐姐这里还有第二株吗?”
谢容华走过来摇了摇头说:“非也。当年我刚住进曾兰宫时,就见院里有株枯木,宫人想拨掉,我怕它还有一线生机,拨了岂不可惜?”
“我便让人经常将虾糜与熊白埋在梅树下,勤于浇灌,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它竟然抽枝吐叶了,开花后便是这浮图梅。”
赏过了奇梅,允央见宫墙边上横了一株圆木,上面盖有残雪,尽管如此还能看出此木虎首鹤尾,色如泥金,走进仔细一看,见其表面的纹络如鹿皮一般,根根细毛都能看清。
允央神色大为惊异,因为她知道这也是故国之物——相传宋氏皇族还未受封建国之时。有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来到府上,对族长说,五日以后到东海边等候,上天有礼物要赐予你。
言毕,化作一缕清烟而去。族长不敢怠慢,率人五日后来到东海边,果然,从海上蓬莱仙岛的方向飘来了一根大木头。
族长命人将这根木头捞起来,发现这根木头是虎首鹤尾鹿皮,敲之声若钟罄,于是取名为仙山木。
而得到仙山木后不久,宋国就受封成为了七大柱国之首,而这根仙山木也顺理成章成了宋国皇族传家之宝,据说一直藏在宋国皇室宗庙中,却不知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容华见允央认出了仙山木,就给她解释说:“这根木头也是我刚住进来时发现的。当时它被放在宫墙一角,已落满了灰尘。我见它不腐不蠹,又是从仙山而来,必定需要吸日月灵气,因而也没有搬动它,让它自在呆在那里。”
两人边说边走,没走几步就已来到了正殿门口。允央抬头看到殿顶的青瓦,不禁哑然失笑,对谢容华说:“稀世珍品都要在姐姐这里聚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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