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老者忽地把手往回一抽说:“此事切不可外传,否则……”
花匠们会意,连连保证绝不外传。
老者这才松了手。
接过金锭仔细地看了看,花匠们顿时鸦雀无声了。
让他们震惊的不是金子本身,而是金子上刻的几个字——“汉阳宫御制”。可见这金子是皇宫之物,而使用它们的必定是皇宫中的太监与内侍。
那么能让这些人追在后面,办理各种补偿事宜的,又会是谁呢?
赵元此刻的心情极差。
他用全力驱使着座骑浑雷兽,让它发狂般地奔跑。
好像只有在这种风驰电掣中,赵元的内心才能暂时平静一些,才有能力对抵抗那些他不愿回想,却又难以忘记的往事。
他就这样一路狂奔回到长信殿,甚至进了殿门都没下马。浑雷兽带着一阵疾风就冲进了殿内的庭院里。
这阵风惊扰了院中种着的百年老桂树。此株正值花期,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桂香垂树。风过后,满地残香,落英惆怅,好不凄凉。
赵元却并不在意。
下了马,他把面具与马鞭往小太监手上一扔,大步流行地穿过老桂树。树上鹅黄色的嫩蕊斑斑点点落下,散落在他宽阔的肩头。
“今天要是不去城南就好了。”
回到内殿,赵元坐在紫檀九龙纹宝座上,有些懊恼地想。
昨夜,他见到瑞星盈空的奇景,尤其听说最后火流星陨落在驿馆上方,心中总有些不舒服。在他心底早把这些柱国世家看成是自己的宿敌,所以与他有关的事,赵元总是格外留意。
今天一早他穿着常服出了宫,带着随从把驿馆周围实地考察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发现。
驿馆内的细作出来报告,益国候这几天并没有出格之举,他的儿子每日沉迷酒色,他的女儿深居简出,鲜有露面。
“看来,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赵元心中宽慰了许多。
抬头看到天阔水清,白雁烟霞,他一时来了兴致,信马由缰地来到了市集之上。
本以为横穿市集,回皇宫更近一点,没想到遇上了巫婆正在进行驱妖仪式。他一时间被人群挤在那里,前进不了。
本想选了条近路,不成想却绕得更远。赵元心中有些烦燥了起来,在马背上不经意地一回首,看到了路对面的一位少女。
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正站在一根杨木柱子旁边,身形半倚半藏。
一件米色绣如意云纹的妆金缎夹衣裹着她婀娜的腰身,内衬沉香色绣石榴花孔雀罗束腰长裙,臂上搭着浅红色三法纱帔子。
她梳着同心髻,上面斜插一枝点翠嵌珠石累丝金凤步摇。
一张讨人喜爱的鹅蛋小脸,皮肤洁白柔滑,额头饱满润泽。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如秋潭般沉静的双眸。鼻梁很高,鼻尖微翘,嘴唇是可爱的粉红色。
她的气质非常独特,眉宇间自带了一股凄清,眼神清澈见底。
赵元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急促,眼睛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并不仅是因为她绝艳的相貌,而是因为她很像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敛兮,难道你还活着吗?”赵元在心里问了一句,这一句问得有些颤抖。
“二十多年了,敛兮,我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可惜,纵然认识了这么久,我们却从没有推心置腹地交谈过。”
“当年,我将你供成九天仙子,你却一直视我如草芥。不过这个草芥之命的人终于能攻破洛阳,消灭了宋国,成为了大齐国的天子。”
“你当年陷害我将我赶出皇宫时,可曾想过有这么一天?”赵元心里想着这些,神情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而是带着深切伤感。
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敛兮已在十三年前死于冰湖之上。纵然这世间真有能起死回生的圣手,将敛兮救活。可已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是徐娘半老了。怎么能像眼前的这位美人一样正值妙龄?”
忽然,赵元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惊讶起来:“难道说,七柱国中势力最大的宋家,现在还有后人幸存吗?”
☆、6.第6章 人生自云谲
赵元看了看这个少女,想要拨转马头离开。
现在最重要的查清她的来历……
忽然大道边上的人们开始尖叫起来。原来有个骡子受惊了,在路上横冲直撞地狂奔,还有个幼童呆呆站在路中间无人理睬。
赵元一见迅速从旁边商贩的货架上取下一支面具戴在头上,准备飞身前去救那个幼童。
跳下马,他刚在街边站稳,就发现街对面的那个少女正与人群逆向而行,张开双臂,像是要扑到前面去救那个幼童。
“真是自不量力!”赵元心里骂了一句。
他一转头,就发现受惊的骡子拉着东倒西歪的木车正朝少女而去,幼童反而暂时是安全的。
想不了太多,他双脚用力一蹬地,使了个轻功中“飞花拈叶”的招式,腾空而起。同时,嘴里打了个呼哨。
飞花拈叶这招最大的特点就是落地轻,当他落在少女身边时,她竟然毫无察觉。
浑雷兽听到了主人的呼哨声,长嘶跃起,跳过人群,落在了路中间,将幼童护住。
此时,受惊的骡子已经离得很近了,片刻就要撞上他们两个。
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抱起了少女,使出一招“力拨嵩山”跳了起来。
此时,发了狂的骡子已经到了跟前,而赵元的身体也开始下落。
他又使出一招“海底探针”,将左腿收起,右腿伸直,脚尖向下。身体落下时,脚尖在骡子的头上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巧,实则力道极大,那骡子的头被一点,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通过这一招,赵元也借上了力,抱着少女向上跃起,掠过黑压压一片路人的头顶……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这么做,可是赵元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这个少女。
第一次,第一次离这么近看到——敛兮。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多少次出现在少年赵元的梦里。
而真实出现这一刻的时候,赵元已经三十六岁。
还是在这样一个嘈杂的市集上,人头攒动的大路旁,更绝的是他们两人都还在空中……
人生云谲波诡,际遇白云苍狗,可见一斑。
少女握着赵元衣服的手,不知为什么松开了。
此时,两人身体已在下落的状态中。赵元怕落地时,万一自己没站稳,会把少女摔出去,于是赶忙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
可能是太用力了,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温暖的呼吸透过衣衫轻触着他的胸膛……
瞬间,赵元感到有些迷离:“敛兮,你回来了?”
“嘣”,赵元稳稳地立在了青石地面上,把少女轻轻地放了下来。
少女有些羞涩,低了下头,脸上微微泛红,好像桃花纷向腮边开。
她抬手,用指尖理了一下云鬓边碎发……
赵元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震。
他知道自己的心底有一片冰湖,就是敛兮消失的那边冰湖。
从他亲眼看到敛兮消失在湖面起,这个冰湖就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永远寒冷,永远冰封。
可眼前少女的这个动作,让赵元心底的冰湖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隙迅速向四面蔓延,很快,整个冰面都已四分五裂了。
赵元想忘记,压抑自己不要想起的往事,全都涌了出来——第一次见到敛兮时,是在御花园。
她站在春日的杏花树下,就是这个样子,抬手用指尖整理了一下云鬓边的碎发,然后说了句:
“多谢你为我找回了绣箭,领赏去吧!”
……
现在,赵元可以完全确定,眼前的少女便是宋显帝的遗孤,敛兮公主的侄女,是真正的宋家人。
因为她们长得如此相似,神态动作都如出一辙,不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这个判断,却让赵元胸中升起了一股无名业火。
让自己如此心动的,十几年前是敛兮,十几年后又是这个少女。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都是宋显帝的家人?
难道宋家的公主就要吃定自己一辈子吗?
可自己为什么又要这样不争气地被打动?
赵元越想越气,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马加鞭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魂牵梦萦,又痛彻心肺的容颜……
“皇上,进点软羹吧。”刘福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打断了赵元的回忆。
赵元没有答话。
刘福全细心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已不似刚回殿时那般难看。于是,大着胆子把一个龙纹雕漆填彩的托盘举到了赵元面前。
赵元抬眼一看,托盘里放着一支青玉兽面云龙纹双耳簋。簋上覆着檀木盖,盖上有一只口衔花枝的玉鸳鸯。
“皇后娘娘听说您下午从宫外回来,心情不佳。怕您没胃口进膳,就差人送来了碧糯花枝石斛羹。”刘福全说着,又把托盘往前举了举。
赵元吁了一口气,把玉簋拿在了手里。
打开盖子,用小金勺取了一点放在口中,果然甜软浓香。赵元不由得点了点头。
刘福全在旁瞧着皇上脸色稍缓,便在旁边说了一句:“隆康宫的玉荷,开得正盛。又逢刚过白露,正是有味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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