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的目光越发阴沉了许多,几日来存的希望瞬间消失不见。既是她亲口承认有双亲父母,且又说的条条有理,而自己的孩子定然不可能在这种家境中长大承认。
“点心来了,菀儿姑娘最喜欢吃奴婢做的藕粉红枣糕,赶紧尝尝。”青莺乐呵呵的端了几样点心走了进来,精致的各样高点配上碧绿的玉碟子煞是好看。
紫菀儿离着老远就已经嗅到了香气,这时候馋虫在肚子里直叫哪里还能忍得住,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就从青莺手里接过了填漆托盘。
“多谢青莺姑姑,菀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一句话说的青莺忍不住就笑将起来,只不过几碟子点心罢了,巴巴的让个天仙般的丫头说出这等话来,可不是让人忍俊不禁?
白蘅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即便她真不是自己的孩儿,天真无邪如此亦是让人怜爱。
“姑娘,你该回去了!”瓷月仿佛门神般突然出现在进门处,暗灰色的衣裙配上她那张从来没有第二个表情的脸,头顶上的珠花却偏偏又是几朵红艳艳的梅花显得格外的刺眼。就是这么个人,无论紫菀儿走到哪里,她都如鬼魅般碎影随行。
点心刚到嘴边尚没来得及张口,紫菀儿瞬间没有了胃口,真想即刻让她消失在眼前啊!但是不能,这个时候出事皇上肯定会找借口惩罚自己,避嫌还来不及怎能对付他派来的奴才。
“走吧!”悻悻的起身告辞。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两只眼睛已经水雾弥漫,显见得心中有多伤心难过。嘴里说着走,步子迈的也只比三岁儿童的大点,且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欲语还休。
青莺看的心中不忍,几次想出言帮其解劝,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幽宫人从来不问是非,她不敢破这个例。原本自己与小姐就是危机重重,又怎能徒然生事。
方这时一声仿若来自天际飘渺的声音响起,白蘅手持经卷仍是淡淡的模样,然而话语中却有着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
“菀儿姑娘是我的客人,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尽到地主之谊,用了这些点心再走也不为迟。”
紫菀儿心中大喜,李夫人肯为自己说话,她可从来没有听到过夫人管过闲事呢。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便要转身回去。
“奴婢奉圣命照看姑娘,恕难从命,必须即刻离开!”瓷月说话就好像敲鼓,每一锤子都紧紧的按着鼓点走,铿锵有力的敲在别人的软肋上。
紫菀儿最怕康平帝,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透着厌恶与狠戾,若不是慑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怕早除之而后快了吧。所以她必须留下来,皇上既是对自己饱含布满,那么他与爹娘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更需要深层次的挖掘与证实。
“我留她自有留她的道理,你不必拿皇上来压我,赶紧退出去免得污了佛堂圣地!”白蘅已经变了神色,声色俱厉的喝斥道。
瓷月哪里肯让步,仗着有皇上给自己撑腰不退反进,大踏步的走进门来两只眼睛瞪的鸡蛋般仰头回应对方。那嘴角挑衅的神情倒是难得出现在一张好似用面捏的假脸上,只是看着实在可恶至极让人忍不住就想上前捏捏这脸是真是假。
青莺闪身拦在前面,手持一枚令牌送到瓷月的脸上,“看清楚了这是什么,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瓷月神情一怔,没料到在这座冷宫中竟然会出现皇上的金牌令箭,顿时神色惊恐脚步也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然而只是短暂的迟疑随即爆发出蛇蝎般的笑容,“难不成圣上忘了此物反被你们捡到当作护身符,哈哈哈,你们真以为我会信,真是可笑!”
白蘅见其身形挺直,说话间隐含杀气便知这人竟然是个练家子,看来今日算是遇到了对头。正自揣摩该如何对付这么个狗奴才,不料门外又想起了一阵脚步声,康平帝领着一群太监到了门外。
自从上次当众做了明德后白蘅便不再完全拒康平帝于千里之外,今日实在巧合,敲门许久无人应答便自己走了进来。是以刚才的一幕康平帝早看了个一清二楚,并非是白蘅有意为难于人,倒是自己派出来的奴才太过莽撞无理。
“放肆,对待朕的朋友也敢如此无礼,自扇耳光五十下。”
瓷月恼恨不堪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抬起手当着众人面左右开弓扇起了巴掌。
紫菀儿顿觉好生痛快,看来皇上对待夫人真是情意颇深,怪就怪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你该回去了!”
☆、684侮辱
紫菀儿不无留恋的看了眼白蘅与青莺,脚步慢慢终是出门而去。
“蘅儿,她不过是个不知礼的野丫头,你何必枉费精神?”康平帝换了神色,心平气和的劝说着。
白蘅打开经书默默诵读,自始至终不肯看对方一眼,室内静的可以听到康平帝的心跳声,痛苦与无奈交织着缠绕着。
“你还是不肯原谅朕,难道那个人就真的比我好,我有天下与你共享这还不够吗?”
压抑着的感情表达起来更是让人震惊,但是这些用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有些效果,对于白蘅——哀莫大于心死。
“想一想你的天下是谁帮你打下的。”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让原本已经暴躁至极的康平帝瞬间冷静了下来。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墨林也不过是拿了朝廷的俸禄带领朝廷拥有的兵力办事罢了,我何需对他感恩戴德。若是他还想与你再续前缘,我只能告诉你们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康平帝兴致勃勃而来,怒气冲冲而返,林大仁等一种太监吓得腿脚发软忙不迭的跟在后面往回跑。可是谁能跟得上当年的侍卫统领,眨眼间康平帝便消失在长乐宫的大门外。
“小姐,你又何必惹怒他,如此只能增添更多的痛苦。”青莺担心道。
白蘅又如何会不知道惹怒他的后果,但是十六年的沉寂并未换得分毫的怜悯与同情不是吗?与其如此,倒不如痛快些,或许对于三人都是种解脱。
“咚咚咚!”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显见得又有人来了。平日里安静的不能再安静的幽宫今日惹恼的有些反常,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青莺略有迟疑的站着不动,并未有丝毫的打算前去开门。
“去吧,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白蘅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道淡淡的黑影,满腹的心事就随着睫毛的轻轻眨动而显露。
不大的小院子青莺却走了不能再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将大门打开,而出现在门外的却并不是想象中之人。
“管大人请进!”急匆匆的让进管无忧,再打量一番方又关上门。
管无忧怀里抱了一摞的书卷,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进宫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毕竟曾经做过六王爷府邸的幕僚,且与六王爷私交颇密,就凭这一点他就该被拒之宫门之外。但是当今圣上求才若渴,如管无忧这般满腹诗书的人才自然也就勉强而用之。今日他花了十两银子才能进得后宫的大门,也算是豁出家底子了。
“哎,难得见郡主一面,外面那些子奴才们越发狗眼看人低,想当年我何曾受过这等对待,真是世风日下啊!”虽已经凉意习习的深秋,管胖子已然热了一头大汗。
白蘅倒是对这位故人还有几分好感,就冲他肯为自己送信的份上,今日破例未按约定前来必然有甚重要的消息。
“陈家绸缎庄那边送了回信,老臣也没料到他们查的这么快,小顺子大总管催着我赶紧送进宫来。”说着从鞋底里摸出张纸卷,约莫有小手指般大小,上面好似拿针戳的一般隐隐约约一排排针眼。
白蘅目光如炬只是轻轻的扫过便陡然间抬头看向青莺,主仆心有灵犀,青莺不由自主的看向桌子上尚未端走的点心。
“果然是她!”又惊又喜,白蘅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十六年的等待终于将她盼来,菀儿便是紫菀儿,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于天仙谷的孩儿。
“管大人,近日朝中可曾有甚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管无忧何等聪明之人早就从白蘅的神色变化中猜到必有事情,想了想回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听说上次有位姑娘闯到皇上的御宴上吵得天翻地覆,后来皇上竟然没有责罚还允许她住进了公主宫中。这件事情吏部尚书林海与马骏等几位当朝官员都亲眼所见,只是老臣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书吏,什么事情都插不上嘴,又没几个举足轻重的同僚朋友具体就不太清楚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白蘅算是彻底的明白了,紫菀儿突然离开幽宫,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次的大闹御宴。那么也就是说康平帝已经知道了孩儿的身份,可是同时这件事情也被当时在座的几位朝廷重臣亲眼所见,所以他才迟迟没有下手。
白蘅紧紧握住手中的纸条,随即又展开看了一眼便放进了身边的香炉中。自己没有异想天开,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的,之前做出的所有安排都是对的。
送走了管无忧,白蘅转身回到厅内,“预备香汤,我要沐浴更衣。”
彩衣飘飘,美目轻描,青丝如瀑,几支精致的发簪稍稍做了点缀,白蘅起身看向身后的青莺,“我是否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