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之间,白谦好似老了十岁,满头白发凌乱的散落着,须髯掩住脸面,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当年你是为了顾家的传家之宝才娶的我娘,可是事后却未能如愿以偿,是以冷落她数十寒冬,夜半醒来,爹爹可会心中有愧?”终于说出内心的想法,白蘅并没有当初想的痛快怯意,却觉得一阵苦涩从心头涌到嗓子,再到嘴里,到鼻子,到浑身的每个毛孔。可是她坚忍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白谦,看向这个自己从小便未从他那里得到过丝毫温暖的父亲。
好似并没有听到女儿在跟自己说话,白谦安静的像个已经死去的人,死在这深秋的冷雨夜中。
白蘅等的却异常耐心,不是吗,沉积了十几年的问题,是应该好好思考后才能回答的。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知道与不知道都毫无意义,为父不想回答。”白谦轻轻的吐出这句话来,轻的好像是一个漂浮的鬼魂在说话,让人有住不住却又不甘心的疯狂。
忍了很久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白蘅轰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难道十几年对我娘和我的不管不问仅仅就是一句“都过去了”就可以打发的吗?你当真没有半句道歉与愧疚,还是你的心本就是石头做成的,不知人间亦是有被你伤害到的血肉之躯?我要杀了你!”疯了般的抽出匕首,说话间就要朝自己的父亲刺去。
李墨林如鬼魅般的闪到白蘅身边,搂白蘅入怀,“蘅儿不可,他可是你的父亲,若是杀了他,你觉得你娘会感激你吗?”
“娘?”白蘅手一松,匕首‘当啷’落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仇怨。
“我们走!”说完,脚步匆忙的出了小花厅。
李墨林回过头来,只见白谦正看向自己,而那眼中闪烁的不是泪光又是什么?
马车行驶在京城格外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个叫花子穿行而过,也仅仅是一道黑影,眨眼即逝。钱多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赶着马车却没有方向感,去哪里呢?哪里可以让主子感觉舒服一点,李府,杨家包子铺,还是陈家绸缎庄,好像都不是。
不知不觉,马车在临溪小筑门外停了下来,白蘅如个幽魂一般进了院子。顾氏的房间时不时的传出咳嗽声,每逢入冬时节,她的病就会越发的煎熬。如今好在有麻姑时刻相伴,否则只怕也等不到今日了。
“娘,孩儿曾经发誓要替你报仇,可是如今他们一个个本可以任我摆布,我却还去帮助他们。你老人家若是知道我对白家做的一切,会怪我吗?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不能像他们一样心狠手辣?”喃喃的自言自语,凄楚的说话声在黑夜中尤其让人感动。
李墨林静静的站在白蘅身后,“蘅儿,你不必自责,你与伯母都是宅心仁厚之人,自然做不出如某些人一般天理难容的事情。我想即便是她老人家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一定会赞同你的所作所为,会感激上天赐给她一个好女儿。”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紧跟着落起大雨来,李墨林匆忙间解下斗篷撑在白蘅头上权作雨伞。
秋风秋雨愁煞人,白蘅此刻的心境又岂是一个“愁”字可以描述的。没有结果,或许便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意外来。是意外的惊喜,还是意外的惊吓,世事难料,不如顺其自然也罢。
转过身来,伸手替李墨林拭去脸上的雨水,“有劳了,我们回去吧。”
一夜秋雨,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晨光中可以看到一个飘逸的身姿在院子中练剑。而另一边,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看的痴迷。
☆、466无事献殷勤
李墨林剑锋轻点,一朵还带着露珠的海棠花飘落在白蘅眼前,米分米分的花瓣在黄色的花蕊衬托下格外的引人怜爱。【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一丛梅米分煺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一夜好睡,白蘅的神色明显较昨日好出许多,只是仍怕冷的很,已是穿上了藕色夹纱的棉衣。
“小姐明明怕冷,却怎么在外面站那么久,待会进来又要咳嗽了。”黄莺趴在窗户上干着急,一个劲的嘟囔着。
因着白府被抄家,青莺与黄莺理所当然的随白蘅回了李府,名义上是寄居。两个丫头心里却明镜似的,从来也不当自己是客人,事事亲历亲为,格外的尽心。
青莺整理好床榻,又将房内的炉火点上,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手炉仔细打量道,“小顺子大总管果然越来越称职了,就这手炉的样子我竟是从没见过,想必亦是淘腾出来的极品,难为他怎么想到。”
“你可别夸他,他可是个典型的半吊子,满罐子不响,半罐子咣当。”黄莺很是不以为然的从窗前回身向青莺吐舌头做鬼脸道,那副模样竟是不知道小顺子这么得罪了眼前这位,人家心里忌讳着呢。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小顺子端了个填漆的托盘走进室内,朝青莺、黄莺两位丫鬟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大清早我就觉得耳朵直发热,敢情是有人惦记呢。今儿个天冷,胖子叔说饭厅大了些,怕粥品、点心放凉了,特让嘱咐人送到主子房里来。两位看看,可还合你们家主子的口味?”
“是胖子叔的嘱咐端然没错的,若是你的点子那可就要两说着喽!”黄莺边将早饭摆放整齐,边故意气他道。
“这......?”小顺子倒吸一口冷气,满肚子的话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忙收了东西躬身退出去,只留白蘅与李墨林一同用餐。
“天气这样冷,你体质又单薄,以后再不要起的太早。看手冻的,若是因此感了风寒,麻姑又要逼你喝药了。”李墨林心知白蘅比不会听劝,少不得抬出个她惧怕的人,麻姑当属第一。
想到麻姑如个铁面判官一般端着药碗看自己吃药的场景,白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将粥碗端到鼻子下闻了闻。
“我才不要吃药,苦死了!还是胖子叔熬的粥香,可惜没有杨家包子铺的大肉包,几天没去光顾,很是惦记。”美美的喝了口粥,再夹了些小菜品尝,皆是极为清淡的吃食。
李墨林佯作听不到白蘅说些什么,只顾着吃粥,时不时再将些她爱吃的小菜夹了送到对方的碟子里。
“今日天冷,白府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已是打发了人前去照看。况这件事情是由石天从头到尾一手包办,应该不会有甚差池。倒是你过多的露面,难保别人不会说三道四,再落个郡主恃宠而骄包庇家人的说法恐就不妙了。”李墨林低声叮嘱,用心之细竟是比往日胜出无数倍去。
白蘅默默的放下碗筷,白家一家老小几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世代追随白家祖上的老人,如今又成了家生子奴才。虽说白家眼下败落了,那些奴才们却又能往哪里去,少不得都要跟着祖母一同进退。如此庞大的队伍出城,必然会招惹不少眼光,人言可畏,自己也算是领教了。
然而此番离别,若是不能亲眼相见又怎能放心,怔怔的坐在桌前发呆,不发一言,神情极为伤感。
李墨林又是一番感慨,以白蘅的性子他又怎会不了解,无事还要操上三分心,何况今日今时呢。
秋风萧萧,落叶时不时洒落在地,满地的金黄让人看着很是晃眼睛。李墨林站在白蘅身后,时不时的扫视着四周,这里实在太过安静,让他有些不踏实。
白蘅一心一意的看向山下的官道,过不了多久祖母与白家上下老小就会从此处经过。虽不能上前去再叙离别情意,哪怕远远的看上一眼亦是一种欣慰。
过了不久,果然响起“吱吱呀呀”的马车声与领队的人高喊着,“快点,后面的人跟上,误了时辰可就错过了宿头喽!”
平日里光鲜体面的人们已是换上粗布衣裳,且个个灰头土脸没有丝毫的生气。队伍虽保持着一定的前进速度,却不闻一声的咳嗽,压抑的让人窒息。
“停下,请停下,顺王爷来给白老太太送行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拦在前行的队伍前面高声喊道。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沉闷的人群发生了些躁动,待得听到是王爷前来送行,一个个又生出些精神来。只要不是再追究连带责任,再治罪,是否都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他怎么来了?”李墨林恍然间觉出自己刚才的担心不是无故的,顺王有既然亲自前来,那么此处方圆一公里以内势必都已经埋伏好了护卫。无事献殷勤,难道皇家的人都乐此不疲?
“顺王才不会做无事献殷勤的蠢事,他是无利不起早,仍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顺道卖个人情罢了。我们还是到那边坐坐,他问候完祖母大人,大抵就会过来。”白蘅说完朝着身后的凉亭走去。这里处于半山腰,风大的很,难为李墨林想的周到竟是着人在亭子的迎风面围了毡布,人坐在里面就觉得舒服多了。
果不其然,白蘅坐下刚喝了口热水取暖,便见李墨林扭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
“怎么,来的不是顺王?”
“不是以前的那个顺王。”李墨林答非所问,几步走到白蘅身边,二人并排而立,静待顺王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