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爷做贼心虚,他又是个极要面子的假道学先生,看了看小金玉,又瞧着官差面色不善,抖抖索索,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是我的夫人,我们夫妇外地过来游玩,宿在此处。”
“她是戏园子里的小金玉,你当老子眼瞎?”官差很干脆的揭穿了陈二爷的鬼把戏。
“只说你自己就是了,她就不用说了,整个丰泽县谁人不知道小金玉。”领头的官差说完,其余跟着的几个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陈二爷臊的满面通红,“我,我,我,我是......。”
☆、36送官
“二叔,你与我表姨娘谈的怎么样了?”惜恩一席说,一席撞了进来。
见里面这种情景,一副懵懂状问道,“这是为何?”
陈二爷正没个章法,又见惜恩进来,只恨刚才自己为什么不咬牙跳下楼去,就是摔断腿,也好过这般没脸没皮的见人。
“这位姑娘,他是你二叔?她是你表姨娘?”官差煞有介事的询问着惜恩。
“当然,表姨娘与我们这些子亲戚失散了许多年,如今才得寻到。”惜恩一行说着,上前搂着小金玉的胳膊,“姨娘辛苦,我买了几样补品,你回去让人熬煎了,每日里定时喝了,对身子好。”她说的诚恳,又一副关切之情,说的小金玉也犯起糊涂来了。
陈二爷此刻方回过神来,清咳几声,迈步子走到桌前,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这才冷静下来。
“你这丫头实在贪玩的紧,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让姨娘白等这许多时间。”他作势训斥两句惜恩,这才将姓氏、住址报了官差,打发他们走了。
“二叔好潇洒,这样的地方,又是丰泽县城最有名的角儿,想必要不少银子吧?!”惜恩拉过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看似悠哉的随意一问,却又透着凌厉。
“大侄女,今日多亏了你,二叔知道自己的错处,再不敢了。你也知道二叔正不得意儿,于是寻了个人听我说话解闷,原也未想什么,你回去且不可向众人胡乱攀说啊。”
“哦?找人解闷?若是我没记错,二叔来县城可不是为找人解闷来的,我爹你大哥正在家中替你担惊受怕,惟恐你老人家为救人在县太爷处落个不好,耽误了你的官程。”好一个不安分的人,都到这份上还想拿大,惜恩很是鄙夷的望着他。
“唉,都怨我不争气,丢了官,一介书生,百无一用,形如槁木,活着有何意义。”他说的凄楚,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全无半点精神气儿,晃晃悠悠跌进椅子里。
“失官未必不能复得,你又何须怨天尤人,只是就你这个样子,我原本想帮你,此刻倒觉得并没这个必要了。”惜恩站起身来,正了正衣裙,洒脱的转身就要出门。
陈二爷好似被雷击了一般,一个激灵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不及多想,箭一般的上前一步拦住了惜恩去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复官?”
惜恩眨了眨眼睛,鼻子里轻飘飘的哼出两字,“复官。”顿了一下,看着陈二爷如痴如狂,如醉如癫的模样,抿嘴一笑,“就是再升一级也不无可能。”
陈二爷惊呆了,继而忘乎所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大侄女,你若是能帮我这遭,来世就是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不,就今生,今生今世,我陈永新就是你的牛马,随叫随到,鞍前马后,绝不说个“不”字。”
惜恩不由自主望了眼半掩着的窗户,李墨林正站在那儿“观景”呢。
到这份上,惜恩也觉得惩罚的够了,不敢再折腾下去,若是把人弄个失心疯之类,自己也不好收场。
马车载着二人回了葫芦屯,陈掌柜听得外面有马蹄声,慌忙接了出来,喜道,“终于把二弟盼了回来。”又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兄弟,关心道,“这几日那马大人可委屈你不曾?”
陈二爷听得兄长关心,自觉羞愧难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面上却是直红到了耳朵根。
“这次也多亏了二叔替我在衙门里打点,县太爷才没再继续查下去,惜恩多谢二叔。”
“嗯,嗯,一家人应当的。”陈二爷脑袋恨不得垂进两腿之间才算罢休。
“快别说话了,二弟忙了这些日子,只怕累坏了,都赶紧回屋去洗漱了歇息一日。”陈掌柜欣慰的看着弟弟安然返回,关切道。
“爹,您老人家先别着慌,二叔还有喜事儿没说呢。”惜恩俏皮的来到陈掌柜身边,随手泼了残茶,替爹又沏了杯新茶放到面前。动作熟练异常。
“喜事?”陈二爷眉头皱成个“川”字。
“二叔还想瞒着大家呢,您已经接到上谕,让不日返京待命,这事侄女儿可都听人说了,怎么,这样的喜事不说出来让家人开心,还想怎地?”她边说边拿眼觑着陈二爷。
陈二爷没料到惜恩这么给自己脸儿,也就来了精神,腰板也直了起来,声音也大了,“正是,二弟我又要告别兄嫂赴任去了,还望兄嫂多保重身体。”
陈夫人在外面偷听了半晌,一听老二家马上就要走了,喜的无可无不可的,这一家人回来生了多少闲事,巴不得他们即刻就走。迈着三寸长的小脚,娴静的进得屋来,喜道,“向二爷道喜了,这一去不知是个什么官儿。”
“仍是原任。”
“不是说等调,怎又是原任?”陈掌柜不解道。
陈二爷见自己一时说走了嘴,前情后事对不上,便支吾起来。
“朝廷的事儿哪里说的准,不拘是哪里,横竖也是当今圣上的恩旨,也是二爷的能耐,陈家几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官儿,我看得操办几日,热闹些才好。”陈夫人做主道,她素来爱热闹,如今陈家家道好起来,自然更要做的体面些。
“我看娘说的没错,就依您老人家,叫上城里的戏班子,咱也高乐几日。”惜恩走到娘身边,扶着她老人家坐下。
延瑞从外面进来,听说要办喜事,也是高兴的很,接话道,“我这就着人去请。”
“好,好,就依你们。”陈掌柜笑的见眉不见眼,陈家当真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今日终于拨开乌云见月明,他老人家如何能不高兴。
“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个野丫头把我们碧云欺负的好惨啊!”陈二夫人这几日泪珠儿没停过,一双美目已是肿的跟桃儿似的。
“少胡说,惜恩多聪慧的一姑娘,那是咱陈家的恩人,以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别进我陈家的门。”陈二爷义正言辞,此时他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救他出“火坑”的惜恩,哪里容得他人诋毁。
陈碧云只觉得万念俱灰,咬着嘴唇硬是没有哭出声来。
☆、37穷乡僻壤怎留凤凰
陈家锣鼓喧天,簧管齐奏,何等的排场热闹。
一群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凑着说热闹,小孩子刚得了喜果子,吃的满头满脸都是糖粘儿。
“人啊,就是命,陈永善原先吃不到个白面馍馍,眼不见既然发达的这样!”
“你眼馋,你早发了善心把那小叫花子救下,偏你还舍不得一口热水呢?!”有人反唇相讥,旁边的人跟着一哄的笑了起来。
“就是,三拐子,就你那点心眼,合该着受穷。”
“我穷我还能吃顿白面馍馍,不瞒您说,咱今天三顿都是饺子,大肉馅的,小阿毛你大方,你倒是吃去?”三拐子得意起来,拿手掸了一下簇新的竹布长衫。叫他三拐子并不是他腿脚哪里有问题,而是这人花花肠子多,心眼活,乡里俚语——拐子,他又排行老三,自然就是三拐子。
那被抢白的人也不急,“嘿嘿”一笑,“我是过的不如你,不过今儿个合该我有彩头,一日的大酒大肉伺候着,白惜恩亲自送来的请帖,您噙好了!”阿毛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请帖,一晃而过,留给众人他洒脱的背影。
“不就一顿酒席,谁稀罕,瞧你得意的那样!”三拐子啐道,忍不住又打听,“陈家为什么请他?”
“人家有个好妹子,娟子对了陈家的眼,没准阿毛就是陈家的女婿喽!”
三拐子咂巴着嘴,摇头晃脑的走了,“咋我就没个妹子,哪怕姐姐也好......。”
陈夫人经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终于病倒了,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大夫却又瞧不出个病因。把惜恩担心的,恨不得时刻陪着娘才好。
“甭花那冤枉钱,娘心里有数,这样躺着比什么都管用,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让大夫看了安心。”惜恩紧挨着娘坐着,手里反复把娘新描绣的花样子。
“外面热闹的那样,你也去看看,陪我老婆子做什么?”陈夫人心疼女儿,嗔怪着催促她出去。
惜恩却不肯,旁人看着是自己迁就,实则她最喜欢陪着娘在屋里说话解闷儿,惬意的很,“今日忙过去,爹和大哥都要好好歇息几日,铺子上的事情我找人理去,不能咱累垮了身子,挣那起子银子又有甚意思。”
陈夫人接道,“你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势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一日当作两日来用。你让他歇着,可比让他干活还难熬呢。”说完自己先就一笑,想想老头子整日里哼着小曲,忙里忙外的样子,多少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