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点这么多蜡烛,是不是怕夜太黑越发凸显了自己的寂寞啊?”小心翼翼的端出食盒里的点心,想着安慰的话语,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孤独,寂寞?”万和帝突然想仰天大笑一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怎么可能寂寞、孤独,那应该是士民匹夫才会有的无谓愁思吧。
“像您这么大岁数的人,有话都爱在心里搁着,说吧又要拐弯抹角的让别人去猜,可不是就将自己孤立了起来。让我说,大家坦诚相待,您跟我说说自己的苦楚,我也跟您叨叨自己的难心事,完事后各自回去解决。有一句话叫做,将自己的幸福与人分享就变成了两个幸福,而将自己的伤心与人倾诉就变成了半个伤心。”惜恩煞有介事的掰手指比划给万和帝看。经今日一日的相处,她觉得眼前这位老伯还是十分好相处的,起码长得就有一副王者气派,看着就很顺眼。
万和帝愣了一愣,这话看似无稽之谈,细细品味却又有它独到的妙处。自问自幼读书,从不曾偷懒一日,对这样的理论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觉有些稀罕。
“那姑娘有什么伤心的地方,不防说出来,老伯虽不才,好歹长你几岁,可以替你开解开解。”
石天在桌下拉了拉惜恩的衣角,“天晚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你身子刚好了些,不能太过劳累。”
惜恩不耐烦的拨开石天的手,“老伯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请他开解几句,你这个主子也太过不通人情。何况我还带了吃的来,算是礼尚往来。”斜乜着眼睛看了一眼石天,眼神里尽是一副不要你管的神色。
“石护卫,你也坐下说话,秉烛夜谈,不失为文人墨客的一种优雅消遣。”
石天很是不情愿的坐了下来,不知怎的,他特别害怕惜恩与万和帝接触。她太过讨人喜欢,他总会觉得与多一个人接触便多了一分失去她的危险。可是,虽然他极力的想把这种危险置于最低程度,而意外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防不胜防,譬如今日,譬如眼前。
见石天迟疑着不肯坐下,万和帝不悦的轻嗽了一声。这下子小全子非常的有眼色,急忙上前扶着石天道,“石护卫,难得白姑娘由此雅兴,您就陪着说会儿话,奴才再去给你们添壶热水来。”
石天紧挨着惜恩坐了下来,几次想对其做些暗示,到底没敢开口,只能默默的陪伴。
“我眼前呢是没有什么烦心事,刚才倒是有一点点,您猜猜是什么?”惜恩耍宝的将一碟子梅花糕摆到了万和帝的面前,美滋滋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坐等被夸赞。
万和帝是何等聪明之人,只略略一顿,便顺手捏起一块糕点来细细欣赏。晶润的糕点,间或透出梅花花瓣的鲜红,镶嵌的好到极点,花瓣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枯萎蔫黄。
“因为做了这么好吃又好看的东西,却找不到人共同品尝欣赏,所以心中烦躁。”
惜恩激动的拍桌子叫道,“正是,老伯实乃神人也,这都能猜得到。”说着自己又掩住嘴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如此想要别人夸奖的人还是有点太过厚脸皮了。
万和帝将糕点轻轻放入口中,享受般的咀嚼下咽,随即睁开眼睛看向惜恩,“姑娘手艺堪与宫中御厨相提并论,老夫只怕吃了您这一顿,日后必得害了相思病,日日苦思,那可如何是好呢?”说完,自己兀然的哈哈大笑起来。
惜恩没想到得此夸奖,也不好意思的随着笑出声来。
☆、298人人心中都有鬼
“老夫倒是认识一位宫中的御厨,那厨子颇得当今圣上喜爱,若是白姑娘能将此手艺上献圣上,必然能博得龙颜大悦。”万和帝轻轻拨弄盘子中的几块糕点,语气神色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这让石天陡然觉得脊背上一阵阵的发寒,进宫,什么意思?难道皇上要真的要招惜恩进宫专做糕点伺候,抑或留作取乐玩笑?
不敢再想下去,就连惜恩递过来的糕点也忘记了伸手去接,两眼空洞的看向万和帝,随即又猛然的转向惜恩。
“你不能去!”这话说的太过不经大脑,就连石天自己也惊住了,完了,被他看尽了心思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惜恩仍在得意的摆弄着几盘糕点,扬起乖巧的小脸笑道,“老伯过誉了,实在我不过玩儿,就是真有你说的本事,谁稀罕到那种富丽堂皇的牢笼中去呢。哪里也比不得自由来的更加重要,所谓自由不仅是身体,亦包括灵魂。皇宫的金科玉律足可以将一个人打造成举止文雅、气度不凡,但却是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否则你看那宫禁中的一个个人们,如何做到一颦一笑,一笑一怒都如出一辙?”
石天感激的望向惜恩,不愧是白家大小姐,这样的涵养与口才,放眼天下,几人能敌。何况,此时坐在对面的就是当今胸怀天下,号令九州的大泽朝皇帝万和帝?!
万和帝饶有兴致的看向惜恩,眼中的赏识度又多了几分。“姑娘所言甚是,是老夫考虑不周。”
扶着惜恩出了屋子,石天只差其打横她抱将回去,一路半搂肩膀拥回小院。
“好生歇着,今夜做了这么多的糕点,想必累的不轻,再不可胡闹了。”石天很是想多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强咽了回去。
因为惜恩已经开始打起哈欠,晕晕乎乎的小摸样任谁也不舍得破坏她接下来的美梦。
黄莺抢着接了过来,“我的好小姐。都急死奴婢们了。青莺出去找您,这都去了多早会了还没有回来。您去哪里,好歹跟奴婢们说一声,我们陪着一同前去。一来有个照应。二来奴婢们也不必急得撞墙。”她一行说。一行不悦的瞥向石天,以为是石天故意带了自家小姐出去,却不肯打声招呼。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她累的很,早点服侍着歇下才好。”石天看也不看青莺,眼里一刻离不开惜恩,本想踏进门去再待一刻,到底没抬脚,转身走了。
黄莺扶着小姐进屋,本想伺候着梳洗,谁知转过身来,惜恩已是轰然倒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
“小姐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半宿也没个人影?”青莺急吼吼的跳进门,还要继续说下去,已是看到了床上的惜恩。
“嘘,小点声,刚回来,累极了。”黄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着青莺一同给小姐把衣服换了,再解开发鬓,稍加洗漱。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青莺将黄莺拉出门去,“我都说了姓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多久就私自带小姐出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黄莺顿了一顿,生气的甩开青莺,“你瞎说什么,不管石护卫是个什么人,我都相信小姐不会做出那等寡廉鲜耻之事。倒是你,别动不动的就想揪住石护卫的小辫子,诋毁人家。好歹你也吃住在人家的地盘,不能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我知道你是看中了石固那小子,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别想美事了,咱们生下来就是贱命一条,也不看配的起人家不配?”
黄莺气的无可无不可的,回头压着满腔怒火,狠狠回到,“谁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心里那点事情,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青莺傻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有什么想法,怎么从来没有察觉?
还是那样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的渗入自己的每一个细胞,让自己每次呼吸,每次心跳都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改变?
夜静悄悄的,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暗到人好似被黑暗这只怪兽吞没了一般的无助。青莺悄悄的躲进角落,惟恐被人偷窥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石天又悄然的转回原地,万和帝的房间内依然亮如白昼,他在等着自己。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若是能够重新选择一次,是否自己会宁愿流落街头,而不愿意这般被所谓的良知禁锢。法纪可以无视,道德却很难背叛,因为法纪可能违背了自己的内心,而背叛道德之后,内心的煎熬是没有任何极为难以抚平的。
“进来吧,外面极冷,小心着了风寒,你虽身体健壮,却有个咳嗽的病根子,疏忽不得。”万和帝亲切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一位慈祥的父亲在对儿子说话,可是面对冷冰冰的四周,这样的话语却让人有别一种的敬畏,因为太过遥远,所以忽视了他的真实。
石天将手中的长剑放进挂在腰间的剑鞘中,昂首挺胸,阔步推开了门。
一阵寒风随即侵入,吹的满屋子的蜡烛摇摇晃晃几欲熄灭。
小全子好似早有准备,忙掏出火折子,急忙跑过去将灭了的蜡烛一一重新点燃。偏这时不知闹哪门子鬼,关的好好的窗户猛然间被一阵狂风吹开,屋中的蜡烛瞬间被吹的七倒八歪,很多烛台甚至被吹掉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路子吓得忙不迭的一个劲谢罪,手脚却不敢停下,跑过去关好窗户,一边顾不得刚燃烧过的烛油烫手,慌慌张张的将蜡烛放回原处,再重新点亮。忙活了好一阵子,就好似这一场的意外时天意所为,只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缓冲。小全子终于松了口气,放心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