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如此薄情,他们兄妹二人,日后便是水上的浮萍,无依无靠,如履薄冰。
“请节哀。”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康宁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静亭公府世子,其他府邸至多不过派个管事出来,静亭公府的世子亲自来吊唁,竟是比其他家的人显得隆重。
康宁恍恍惚惚的回了一个礼,继续麻木的向前走,这些日子流的眼泪太多,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若是静亭公府知道大长公主遇刺与他们家有关,只怕连路祭都不会摆吧。康宁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苦笑出声。真没有想到,唯一认真摆出路祭的人家,竟是被他们家害过的人,这何其的可笑。
父王总是让他们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为什么到了最后,竟是他把惠王府上下推入无尽的深渊?
她曾做过若自己是公主的美梦,如今梦醒了,又无比庆幸当今陛下是个好颜面的人,至少他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兄弟想要杀他,他不是先帝最爱重的儿子,而他又想要仁德之名,所以他们兄妹得以保住性命,尽管……哥哥坏了一条腿,而她的左臂也变得丑陋不堪。
路过右相府时,她看到了一个简单的路祭台,连一个守在台前的人都没有,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不愧是见风使舵的右相府,能做出这种事,她竟是半点不觉得意外。
“康宁,”蒋玉臣坐在木轮推椅上,见妹妹盯着右相府的路祭出了神,便道:“我们走。”
大月宫中,云庆帝坐在御案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密卫汇报各府在惠王下葬时,摆出了哪些路祭。
“班家会这么做朕倒是丝毫不意外,”听到班家所为后,云庆帝脸上竟露出了一分笑,“唯有他们家,才是一片赤子之心。”
同时,他对容瑕也非常满意,因为容瑕并没有把之前查出来的事情告诉班家。不然以班家人的性格,这个时候应该是去砸惠王的棺材,而不是让继承人去拜路祭。
无论是容瑕也好,班家也好,总是让他如此的放心。但是石家,似乎心有些大了……
“伯爷,属下不明白,”密林中,杜九站在容瑕身后,看着不远处忙碌的黑衣人,“福乐郡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对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选择,”容瑕拉起黑色斗篷,盖在自己的头顶,“杜九,你越矩了。”
杜九闻言面色大变:“属下失言!”
容瑕系好斗篷的绳子:“回城。”
“来者何人,现已宵禁,若无手令,不可进城!”城门上的守卫见一队骑兵出现在城门外,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忽然,为首的黑衣人给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在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卫又见他们所骑的马儿脖子上系着玄色金纹缎带,当下拱手行礼道:“失敬,属下这便命他们开门。”说完,他便扬起手里的火炬,朝着城门下方打了几个手势。
很快,这些人气势如虹的进城,随后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如意,”班婳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道,“刚才是不是有马蹄声在外面响起?”
“或许是巡逻的护城卫,”如意走到班婳账前,“不过奴婢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是吗?”班婳打了一个哈欠,躺回被窝里:“现在几更了?”
“郡主,已经三更了。”班婳闻言,立刻闭上自己的眼睛,努力让自己尽快睡着。
妇科金手曾说过,三更不睡,最损女子之容颜,万不可慢待之。
无梦到天明,听到下人说,成安伯到了的时候,班婳还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直到洗完脸,才勉强清醒过来。
“郡主,成安伯都到了,您妆容未施,连衣服都未换,这可怎生是好?”如意见班婳还呆坐在床上,无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啊?”班婳摸了摸脸,对如意道:“如意,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善于等待的男人,总是格外的迷人。”
如意:不,奴婢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迷人,但是奴婢知道,您肯定是一个善于让男人等待的女人。
正厅里,班恒陪容瑕坐了小半个时辰,茶都换了两盏,但是他姐还没出来。
“容伯爷,我姐她……”
“我与郡主并未约好时间,我贸然到访,扰郡主休息了。”
班恒摸了摸鼻子,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能说什么?
“容瑕,你来啦?”班婳走了出来,身上仍是素衣银钗,脸上也没有化妆,但是瞧着十分的精神。
“婳婳,”容瑕从椅子上站起身,微笑着问,“我贸然而来,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还好,往日这个时候我差不多也快要起床了,”班婳走到容瑕面前,“我看外面的天色不错,你是来带我去吃面的?”
“对,”容瑕点头,“今天阳光灿烂,宜出行。”
“好,那我们走。”班婳当即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姐,你不用早饭了?”班恒在后面追问。
“不用了,我要留着肚子吃别的。”班婳摇头,“这个时辰吃早饭。我哪还能吃下其他东西。”
容瑕笑着对班恒道:“世子,你与我们一同去可好?”
“罢了,我刚用过早饭,这会儿吃不下其他的,你们去吧。”班恒假笑一声。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他如果真点头说去,只怕容瑕就笑不出来了。
第63章
春季到来,万物复苏,春雨过后,气候渐渐回暖,京城百姓也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了更显风流的春装。班婳与容瑕维持着半步的距离走在街头,看着来往的行人,班婳觉得自己也跟着鲜活起来。
“卖绢花,今年京城最时兴的绢花,五文钱一朵,小娘子要来一朵么?”
班婳停下脚步,看向街角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用一块破旧的蓝布包裹着,手里提着一个旧得发黑的篮子,里面放着半篮子做工粗糙绢花,即便是国公府的粗等丫鬟,也不会戴这种花,自然也称不上什么时兴。
老妇人本想劝着班婳也买一朵,可是见她虽然只戴着银钗,身上也只穿着素色棉布裙,但是周身的尊贵气质,以及她身边男子衣饰不凡,就知道自己做的绢花对方看不上眼。
待这个水灵的姑娘走近,老妇人有些浑浊的双眼才看清,这个小姑娘发间的银钗做工精致,不似凡品。
班婳见篮子里的绢花颜色鲜艳,都不是她能戴的东西。她买了两朵放到手里,转身看着容瑕,“来,头埋低些。”
容瑕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转身就想跑,被班婳一把抓住了袖子,在暴力的镇压下,被迫在发冠上一左一右别了两朵土红的大花。
伯爷府与国公府的下人见到这一幕,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班婳与容瑕,声音慈祥道:“公子与尊夫人感情真好。”说话这话,她才注意到班婳梳着未嫁女的发髻,忙致歉道:“老身老眼昏花,说错了话,望公子与小姐不要介意。”
“无碍,”容瑕笑看着班婳,头上的红花也跟着摇来晃去,“她本就是我未来的夫人。”
老妇人闻言笑道:“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容瑕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到老妇人手里,“可以把这些绢花全部卖给我么?”
“这钱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老妇人忙摆手道,“我这篮子值不了几个钱。”
“没事。”容瑕示意护卫拿过老妇人手里装绢花的篮子,“告辞。”
“多谢,多谢。”老妇人万分感激地朝容瑕道谢,直到两人走远,还在嘴里说着两人的好话。
“喂,”班婳笑眯眯地指着容瑕的头顶:“你真要戴着这个去吃汤面?”
“若是婳婳喜欢,便是戴着也没有关系。”容瑕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班婳,眼底满是包容。
班婳对这等绝色没有多少抵抗力,加上对方还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干咳一声:“还是取下来吧。”
容瑕把头埋在她面前:“那就有劳婳婳了。”
班婳伸手摘下花,放进护卫提着的篮子中,随后偷笑道:“容公子,小女子与你乃是平辈,容公子何须给我行鞠躬大礼?”
容瑕听到这句促狭的话也不恼,反而后退一步对班婳深揖道:“小娘子乃是在下未来的夫人,给娘子行礼,我甘之如饴。”
班婳顿时脸红红,说话好听长得又好看的男人,实在是太犯规了,简直让她把持不住。
眉眼含笑的俊美男女,即便是在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头,都是极易引起人注意的。
谢启临看着不远处时而说笑时而脸红的男女,不自觉便停下了脚步。他从没有想过,像容君珀这样的男人,竟然能任由女人动他的头发。对于男人而言,他们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尤其是女人。
好好一个翩翩公子,却被女子在头上插上女人才用的劣质绢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不会觉得男人的自尊被侵犯吗?
当容君珀身前的女子转过身来后,谢启临愣住了,班婳?
班婳与容君珀怎么会走在一起?他心中暗自震惊,见两人带着护卫继续往前走,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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