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自你哥去后,这件事便如伤口一般刻在心上,片刻不能忘。她的声音,我绝不可能听错。”
许琳琅沉默。
“琳琅,你说,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三奶奶?”周氏问。
“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太多事了。先看他们查得怎样,如果他们毫无头绪,我们再说出来也不迟。”许琳琅道。
周氏道:“好,听你的。”
周氏自昨日被那帮人从古月庵接出,历经威逼恐吓,心中又担忧许琳琅的安危,一夜未睡,此刻便有些熬不住,和许琳琅说不了两句话便睡了过去。
许琳琅给她盖好薄被,在床边坐了片刻,便来到窗下,伸手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抬眼一望,满园秀色扑面而来。
许琳琅看着眼前浓丽的景色,脑中不由想起昨夜,那比她还小三岁的女子一脸倨傲地看着她:“许琳琅,从这一刻起,你是我的人了。”
将计就计,诈死还生,故布疑阵,请君入瓮。十五岁便有此手段和心性,她许琳琅的确自叹不如,不过为奴为婢……
如果一辈子为奴为婢,她要如何报复那些欺了她骗了她的人?那些人对她说“你与你娘只能活一个”,因为这句话,她是真的准备按他们要求死在王府的,事实上如非朱赢和侍卫两次相阻,她也确实死了。可谁料,那帮人言而无信,不但要逼死她,还想逼死她娘,这口气,让她如何忍得下?
为一个报复李延年的机会而以性命作为交换条件,那是她心甘情愿。可动她母亲,这个仇,如她兄长之仇,如不能报,她死不瞑目。
王府祠堂。
“……其实我爹以前不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纳妾也就罢了,还由着那贱人踩到我娘头上,我娘能忍,我可不能忍!爹靠不住,当然只能靠我来保护我娘和我妹。原来我是准备一刀戳死那贱人,我就不信我爹能为了个妾要我偿命。不过你说的也对,就算不用我偿命,也难保我爹不把这笔账记我娘头上。唉,比起在这里,我还情愿呆在隆安(大旻帝都),虽然住得穿得吃得都不如这里,可那时爹没有妾,也不会整天不见人影,对娘和我们兄妹都好。”朱赢牺牲个人形象果然有用,李褀念学了她的《降贱十八招》之后,自觉她与自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拉拉杂杂地跟朱赢聊了一下午。
对她们娘儿仨的遭遇,朱赢虽是深表同情,却也爱莫能助,只得伸手摸摸李褀念的头,很不厚道地建议:“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好用功读书习武,没事多去给你祖父请请安,拢不住你爹的心就去拢你祖父的心,只要你拢住你祖父的心,便是犯了什么错,你爹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不是?再过个十年,你二十二岁了,即便有庶弟庶妹,年纪还小,你爹又年纪大了,家里还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想整谁整谁,谁不听话就关禁闭,关他个一年半载,看他老实不老实。”
“然后每天就给他吃皮薄馅大不加料的猪油包,渴了给一碗淡盐水。”李褀念接话。
朱赢:“……”怎么她的独门绝技已经妇孺皆知了?
李褀念笑了起来,道:“婶娘,跟你说话真痛快。下次你要是再来跪祠堂,可不可以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再去扇那贱人两耳光,然后过来跟你作伴好不好?”
朱赢:“……”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好容易跪完了祠堂,朱赢腿基本废了,坐着滑竿被人抬回崇善院。
郑嬷拿着药油,一边给她按摩膝盖一边叨叨:“造孽,动不动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地跪,要是跪坏了可怎么办?公主,凌霄说你在外头又不曾真正露脸,王爷面前你都能据理力争,为什么到王妃面前反倒怂了?”
朱赢躺在美人榻上,一边享受郑嬷的按摩一边吃着鸢尾叉来的梨肉,悠悠道:“如果有人扇了你一巴掌,你想扇他却找不到理由,后来听说他被别人扇了一巴掌,你心里是不是也会觉得好受了些?”
“公主的意思是……”郑嬷愚钝,那可是如假包换的。
“今天之事,王爷、刘佰霖甚至包括龙台府的虞大人,可都受了你公主我的闲气,却又找不到正当借口来治我出气。如果他们知道我跪了一下午祠堂,多少会有这样的想法‘小样儿,让你能,还不是回去跪祠堂’?心里多少会平衡些的嘛。郑嬷嬷,你要明白,做人呐,过刚易折,强极必辱。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郑嬷:“……”公主这是被尚嬷附身了么?
凌霄进来,对朱赢道:“公主,去龙台府旁听堂审的侍卫回来了,说那更夫招供是前院管事赵长贵指使他做假证的,还拿出一个黄金耳扒子作为证据。据说这赵长贵的娘是二奶奶身边得用之人,虞大人已经退堂,往王府来了。”
“又是人证物证俱全呀。”朱赢笑得意味深长。
凌霄迟疑了一下,轻声问:“公主,您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朱赢摇头,道:“不知道呀。不过,反正二奶奶在这件事中也出力不少,也不能让她做了好事不留名不是?”
凌霄细想想,倒也是,又是买通门子又是派人在仙客来外面盯梢的,她自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起王爷与公主的约定,凌霄心中不免得意起来。若真是二房做的,看王爷如何还公主公道?
启贤院,薛妈妈正扶着罗氏在院子里散步。罗氏快临盆了,这两天肚子坠得厉害,她生过两胎,知道这个时候适当多走走,对生产有好处的。
丫鬟们除了一个春庭和薛妈妈一起扶着罗氏,其他都远远地缀在后头。
罗氏默默地走了片刻,突然低低叹了口气,对薛妈妈道:“这次幸好听了你的,否则,可真成了替罪羊了。”
薛妈妈眉头微皱,道:“现在称幸未免有些为时过早。此事从头想来,我们只看到朱赢在动作,而所谓的另一方,不过是我们通过她的动作推断出来的,到最后,除了抓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之外,对方一点马脚都没露。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十分谨慎,或许,对王府三房之间的关系,至少,对我们与三房之间的关系比较了解,知道朱赢那边一有异动就会引起我们关注,所以只能谨慎行事,以免暴露身份。第二,朱赢自导自演。若是第一种情况,或许我们可以放下戒心了,可若是第二种情况……那就要看,朱赢到底想栽赃谁了。”
“自导自演?”罗氏似乎吃了一惊,“她心思会深沉若此?”
薛妈妈道:“奶奶,这有争斗的后宅就如深渊一般,站在最深处的人最安全,因为不必担心从上面掉下来了。”
正在这时,一丫鬟汗流浃背地跑过来。
薛妈妈一见,眉头先自一皱,因为她认得这丫头是她儿子的相好。
“奶奶,薛妈妈,不好了,赵管事让人抓起来了。”来到近前,丫头上气不接下气道。
薛妈妈心一沉,问:“为了什么?”
丫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刘统领亲自带人来抓的。”
薛妈妈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眉峰也紧蹙起来。
罗氏见了,安慰她道:“薛妈妈稍安勿躁,还是先派人去探一下消息再说。”
薛妈妈点点头,罗氏当即派了几个人去宗盛院探消息。
用过晚膳,探消息的人没回来,李延年回来了。
他沉着脸,一进门就让伺候的人全部出去。
薛妈妈见他面色不善,忍不住出言提醒:“二爷,您悠着些,奶奶这身子沉着呢,怕也就这两天了。”
李延年不耐烦地挥挥手。
薛妈妈只得闭上嘴,出去带上房门。
“今早仙客来之事,是你设计的吧?”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时,李延年张嘴就问。
“你这又是哪儿听来的浑话?”罗氏道。
“哪儿听来的浑话?董树龙都来朝我邀功了,你还想抵赖不成?”李延年怒道。
罗氏抿了抿唇,偏过脸道:“没错,此事我的确知晓,且也做了些安排。不过一切都只为确认是否真有其事罢了,我并未插手其中。”
“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你不曾插手其中?那你买通后门门子做什么?诬告之人为什么一口咬定受赵长贵指使?赵长贵房中还搜出了两百多两银子和你的一对金手镯?更有旁证无数,证明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李延年紧盯着她问。
罗氏瞠目,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和东西都在述鸿堂,你要不要去当面对质?”李延龄冷笑。
“我确有派人打听过消息,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罗氏急切地分辨。
李延龄看着她,少时,有些心灰意冷地一笑,道:“我早看出来了,自从老三成了王世子,你就开始不安分。原本我还以为你有孕在身,多少能有些顾忌,消停些,想不到……呵,有道是妻贤夫少祸,此番,我李延年怕是要丢脸丢到家了。”
罗氏见他根本不信自己所言,渐渐也动了气,道:“你我夫妻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在你心中,我便如此不堪信任么?且不说这事真的不是我所为,便真是我做的,我又是为了谁?值得你这般来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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