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妃道:“强占治下百姓店铺,算不算仗势欺人?”
朱赢:“……应该算吧。”
穆王妃瞟她一眼,道:“念及你并不从公中领取月例,这一年月例就不罚了。去跪祠堂吧,每天四个时辰,跪满三天。”
朱赢懵了,问:“为何我要去跪?”
穆王妃怒道:“你仗着是琅琊王府的王世子妃,强买仙客来酒楼,苦主状纸都递到龙台府了,你还想上堂对质不成?”
朱赢:“……”她有心要争辩一番,可又不知上午穆小峰究竟是如何与人家掌柜说的,万一真有其事,自己纵可脱罪,可穆小峰等人本就不被王爷待见,再摊上这事……
朱赢摸摸鼻子,乖乖去跪祠堂了。
齐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低声对王妃道:“还以为她定要争辩一番呢,不想这么快就认了。”
穆王妃冷笑,道:“老三拼着受一顿家法给她送来这十几个人,如果这么快就折进去,她没法交代。”
朱赢跪在庄严肃穆的祠堂里,抬头看着上方累累的牌位,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跟琅琊王府八字不合。
且吃N堑长一智的婆婆还有越变越聪明的趋势。
统共见过两面的夫君纵有护犊之心,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真的不顶事啊。
凌霄在门外暴走,叉腰骂:“杀千刀的穆小峰,看家护院的本事没瞧出来,惹祸的本事倒是一流!”又暴走两步,终是忍不住对简书道:“不行,哪有主子替奴才受过的道理,我这就去找他要个交代!你在这儿看好公主。”
见那风风火火的丫头转身欲走,朱赢正欲开口阻拦,冷不防鼻间一痒,便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的时间够干嘛?够简书扯住凌霄,道:“奴才仗势欺人,是要打杀的。”
凌霄一愣。
简书四顾一番,见无人,方轻声道:“公主若辩白,事情必然闹大,届时无论结果如何,穆小峰一行必然不能再呆在崇善院,三爷那顿鞭子便白挨了。”
朱赢听了,默默给她点了个赞,心思这丫头倒是个可造之材,改日不妨培养培养。
刚想开口夸奖几句,不料又是个喷嚏。
连打了三个之后,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凌霄和简书觉出不对来,进来递帕子给朱赢,凌霄关切地问:“公主,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朱赢擦了擦鼻子,觉着有点气闷,两边一看,窗户都开着,凉风习习,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可喷嚏还在继续,连打了七八个喷嚏之后,朱赢咳了起来,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凌霄急了,过来扶朱赢道:“公主,我们先回去给张大夫瞧瞧。”
朱赢道:“你先去跟王妃说一声,免得到时又生口舌。”
凌霄脚跟一旋便去了。
朱赢又跪了片刻,觉着喘不上来气了,便也不再勉强,扶着简书的手想起来,殊不料还未走几步便觉着一阵窒息,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而此刻,敦睦院却正在拌嘴。
齐嬷一脸不屑地拦着凌霄不让进,只道王妃正在午休,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凌霄怒道:“你个老虔婆,公主若有个好歹,看世子爷不踹断你的骨头!”
齐嬷心中一寒,但转念想到方才朱赢走时明明还好好的,年纪轻轻的能发什么急病,多半是不想跪祠堂找借口罢了,便凉凉道:“不跪祠堂没病,一跪就有病了,我看这就是娇贵出来的病,跪习惯了就好了。”
凌霄气得恨不能跟她打一架,但思及朱赢那里等不得,便扯着嗓子向里喊:“王妃,王妃——”
她本来嗓门就大,再这么扯着嗓子还真是声如洪钟,霎时便响遍整个敦睦院。
齐嬷正想扑上来捂她的嘴,那边穆王妃已经一脸怒容地出来了,指挥左右道:“去把那贱婢按倒,打二十板子。”
凌霄熟读王府府规,自然知道奴才无故喧哗惊扰主人是要打板子的,她也硬气,一边被人按倒在院中还一边梗着脖子道:“王妃,您打奴婢不要紧,公主真的病了,您不让她回去,便找个大夫去祠堂给她看看……”话未说完,她便咬住了唇,因为那边已经打开了,而她不想惨叫出声。
“哼!病了,那是李家的列祖列宗在惩罚她呢。”穆王妃闲闲道,“若不叫她长些教训,难保她不会再有下次。”
恰在这时,负责看守祠堂的一名婆子满头大汗地奔过来,气喘如牛地对穆王妃道:“王妃,三奶奶在祠堂晕倒了,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穆王妃:“……”
朱赢被紧急送回崇善院和光居,张正前来诊视。
因着穆王妃来了,尚嬷郑嬷鸢尾等人不好凑得太前,只能远远焦急地看着。
张正诊视半晌,收了手。
穆王妃问:“如何?”
张正扭头问一旁的简书:“公主何时何地发的病?”竟然直接无视穆王妃。
穆王妃气得脸色发白,但值此关头,也不能将朱赢唯一的随嫁大夫叉出去打一顿,只得紧咬牙关先记账上。
简书抹泪道:“就在刚才,在祠堂里。”
“你将公主发病的情状细细说来。”张正道。
简书便详细说了一遍。
张正微微蹙了八字眉,起身就出门而去。
郑嬷急得跟在后头道:“张大夫,不开药么?”
张正道:“病症尚未确定,如何开药?”
一行人只得跟着这个外表猥琐气质王霸的糟老头一起来到祠堂,祠堂里干干净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两边的窗开着,微风徐徐。
张正心中一动,走到上风口的窗前看了看窗棂,窗棂缝隙里嵌着些许微小的白色粉末。
张正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从缝隙里刮了一些在掌心,观察半晌,喃喃道:“看来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她是我的
朱赢喝了张正开的药,半夜里醒了一次,因着身上瘙痒,呼吸还不太顺畅,便一直睡不着。后来郑嬷又去叫张正开了付安神汤给朱赢喝了,天亮前才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朱赢一睁开眼,居然看到李延龄坐在床边上,脸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梳得很整齐,不过那股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的疲惫之色,可不是洗把脸就能洗去的。
“夫君,”朱赢伸出手,声音细细的有些可怜,“你怎么回来了?”
李延龄握住她的手,只觉掌心柔软如绵却又细腻如脂,便不敢用力。
“我听说你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回来看看。”他说的简单,朱赢也不知骁骑营到底离新城有多远,不过他上次受刑之伤本就未愈,昨日离府,今日又回来,料想定是十分辛苦。
她猛然想起上辈子的丈夫迈克尔。她是服装设计师,而迈克尔是模特,因为工作的关系,两人也是聚少离多,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也总是一个人上医院。
她个性独立要强,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眼下看着床边这个为了探病星夜赶回的男人,心中倒是泛起一股酸酸的温暖来。
原来她并不是不需要丈夫细致的关怀,只是从未得到过,无从比较,所以也从未觉得缺失。
更何况,这个从小缺爱,与她成婚不久的男人能这般对她,委实难能可贵了。
念至此,她便握紧了他粗糙的手指,唇角弯起,笑了笑。
朱赢的病在这个朝代名为“枯草症”,也就是花粉过敏症,喝了几贴药后便好了许多,呼吸顺畅了,皮肤上的红斑也褪了些许。
张正那老头也是神奇,居然分辨出那总量还没半个芝麻大的粉末是珍珠梅花粉。
于是李延龄颁下了自他成为王世子后的第一道王世子令:新都之内,严禁任何人在任何场所种植珍珠梅。已有的珍珠梅也必须统统挖除。若有哪户人家不遵此令,举报者可得赏银五百两,而此笔赏银由被举报者出。
朱赢起来陪李延龄用过午饭,李延龄出去了,她便去探望凌霄。
敦睦院的下人到底还是顾忌李延龄的,故而并未下死手打她,凌霄伤势并不太重,朱赢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又令厨房多做些她爱吃的给她。
敦睦院萱宁居,穆王妃李延龄母子相对而坐,侍女上了茶便默默退下。
“母亲可知十二岁那年我为何离家吗?”沉默了片刻,李延龄突然开口道。
穆王妃愣了一下,她原以为李延龄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不曾想他忽然问起这个。
“无非是你父亲打了你,而我也未曾护着你罢了。”穆王妃绷着脸道。
李延龄转过脸看她,狭长的眸中没什么情绪,“从小到大,父亲哪回打我您护着了?”
“他打你,自有他的道理。”穆王妃努力压下心中那股不自在,面无表情道。
李延龄居然笑了下,只不过这一瞬的笑,直比叹息更落寞。
穆王妃心中的愧疚在这一笑中野草般疯长,只因她已不记得,上次见他笑是什么时候了?他三岁的时候?还是五岁?
“我走,是因为阿黄死了。”李延龄道。
“阿黄?”穆王妃目露疑惑。
“阿黄是我的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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