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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情史 (未晏斋)


  “你要什么,说就是了。”完颜绰立刻说,“我能做到的,就答应你。”
  他可以借此机会,要求离开这又黑又破的毡包,要求晚上睡觉不用这讨厌的链子,要求不以奴隶的身份每天干些端水、刷马的贱役,甚至可以要求……完颜绰没敢多想,他这几根傲骨,真是可以“当当”地敲出声儿来!
  “我要你过来亲亲我。”结果对面这家伙这么说。
  

  ☆、11.11

  完颜绰犹豫了一会儿,倒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感觉来得太容易,有种掉他圈套里的感觉。王药的腿蹭蹭她, 铁链子又一阵响, 响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他激将说:“你要不敢,就算了。”
  完颜绰知道是激将, 但也不怕他激,冷笑一声,用力把他一推, 双手摁着他没有受伤的手臂内侧, 控制住他的身体,就恶狠狠地亲吻下来。吻得真是狠, 牙齿叩击的声音都在耳朵中分分明明, 舌尖缠动,交会, 搏击,谁也不肯让谁。她分开一些, 喘着气怒道:“你不管什么方面,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肯让着我点,是么?!”
  王药不满足一样,抬头去够她的嘴唇,奈何镣铐缠身,从俯卧变成侧仰,动作不便不说,到处还给硌着。他软乎乎道:“哪里是我不肯让你?你看,你言出如鼎,说把我从应州发配出来就发配出来,说鞭子抽到我晕就抽到我晕,说贬为奴隶就贬为奴隶,这会儿连求一个亲亲,都还求之不得。”噘着嘴居然小孩子一样生气。
  完颜绰狠狠地捏他的脸,捏得脸颊变成奇怪的形状,一点点微光从顶侧照进来,特觉得像个滑稽的鬼脸一般。王药任她折腾了自己的脸一阵,然后拍拍她的背,在铁链“玎玲”的响动中,好脾气地说:“好吧,你这么好强,我就忍辱负重,让着你好了。来,再亲一下试试。”
  完颜绰停止折腾他的脸,但也不肯亲他,气哼哼道:“多不诚心!”
  王药看着她的眼睛,很恳切地说:“我一直是诚心的。那天在应州的城头,我非和李维励要求:要是夏国不退兵,他要假戏真做砍掉我的头颅,一定要让脑袋落在城下。”他顿了顿,平常随意地说他掉脑袋的事,仿佛在说夏天切西瓜一样:“这样,我至少有一部分能离你近一点。”
  完颜绰几乎要颤抖起来,实在听不下去,狠狠伸出手指在他胳膊内侧的嫩肉上掐了一把,低喝道:“胡说八道!”
  王药给她掐得抽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微笑着说:“你当我这话是骗你?”
  他越是这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反而越是坦诚:“阿雁,我要是不用这个法子驰救应州,应州军民,很难生还不说,攻城之难,你这里的死伤又会有多少,你应当也懂的。虽然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难道没有民怨和兵怨?将来的地方民变迭起、兵变迭起,你守不守得住?穷兵黩武的帝王不少,纵然是扩大了版图,却是以人命换来的,后世又有几个人说他们好?”
  完颜绰想要反驳他,这次却发现真的反驳不出,她只是任性地又伸手掐他,眼泪含在眼眶里仗着他看不见:“所以你就应该背叛我?逃离我?还说得振振有词?!”
  王药看着她眼眶里莹亮的反光,阵阵心酸浪潮一样涌上来:“阿雁,我的心没有背叛你。我当时就想着,用自己的头颅来向你赎罪。若是真的有灵魂,我也愿意孤身飘荡在夏国,永世不入轮回。”
  他自嘲着说:“这话听着好假是么?可是李维励的刀斧手真的把刀悬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也害怕极了,浑身都在抖,也有些后悔,但是又来不及了。我当时想,如果可以再选一次……”
  “你……会选怎么做?”完颜绰小心问。
  王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给你念《望海潮》。”他伸手摸她的脸颊:“小母狼,你的野心太大了!”手顺势一点点滑到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咚咚”地敲击着,他的手心里能够感受得一清二楚。她的泪水落在他脸上,凉凉的一点,又一点,可她也是死不认错的犟驴脾气,伸手又去掐他:“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有没有野心,你做好你的枢臣就行了,不愿意做就留在我的身边也行,为什么要走?你说,你后悔不后悔你离开?要是可以再选一次,你想不想回到你走之前,让自己留下来?”
  王药没有说话,等她再任性地掐过来的时候,讨饶道:“太后,罪臣身上也就这两块好皮肉了,您给我留着吧。”
  完颜绰在这样气哼哼的时候,被他的话逗得破涕,板脸又板不住。又心疼他这一阵身上伤就没断过,也没能好好养过;又不肯轻易认栽,或是流露出太多同情之色,只能把手也一路往下挪,打算掐他腿上没受伤的地方,边气呼呼道:“少给我油嘴滑舌的。要教训你,法子多得是!”
  她的手蓦然停住了,她望望他,他也望望她,斗室里,霎时间只闻两个人清晰的呼吸声。好一会儿,王药屏息般克制地警告说:“阿雁,你可别惹火……”
  完颜绰已经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既然找到他的弱点,怎能不利用得当?她重新侧躺在他身边,灵巧的手指一点点挑逗着,时轻时重,时有时无,听着他不停地咽着口水,终于咽得口干舌燥,闭着的眼睛睁开来,满是压抑不住的渴求:“阿雁……”
  完颜绰蜻蜓点水了两下,侧头说:“求我!”
  他满眼雾气,唇焦舌敝,喉结上下滑动着,想过来抓她,手一动,链子一阵响,别扭得一点都不灵活。完颜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却又探手圈画抚弄了两下,凑过去不依不饶地说:“说,求我。”
  蓬勃的欲望不能忍,只有认栽。王药低声道:“求你了!”
  完颜绰点点头:“好得很。求而不得,欲壑难平。我是野心有些大,你呢?”
  凑过去在他耳垂舐了两下,又吹了口气,她起身悠悠然说道:“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可不能留话柄在这儿。你多歇息,平平心境,想想自己是不是也有难以满足的时候。想明白了,今日就好好养伤,别出来伺候我了。”慢悠悠揭起帐门走了出去,任凭那个人低低的哀鸣响起在耳边。
  虽然也只睡了几个时辰,但完颜绰这日特觉神清气爽,处置事务时面上都带着一点遏不住的笑意,被当做朝堂的大帷帐里,气氛也较平时愉快和谐。完颜绰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把一应情况都处置好,最后说:“南边应州等等新的地方,张贴安民告示,城防全部换成我们自己的人,投降的晋国将士一律拆散,编入其他投下军城、投下军州去。如果有谁有消息报告,已经证实是实话,要加以重赏。好容易得来的好地方,别给胡糟蹋掉了。”
  “那……这次打仗后士兵的抚恤和功赏?”
  以往都是到掠夺到手的城池里大肆劫掠,谁抢到就是谁的,大家打仗打得才有劲儿,但是,也势必使一座城池经历一场大战之后再经历一场大劫,往往是三五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完颜绰沉吟了一会儿,不知怎么,脑海中都是王药的影子,还有他在黑头里对自己谆谆的说的那些话。她脱口道:“残民以逞,岂是长久之计?这次晋国赔了那么多钱粮和布帛,宫中都不要,尽数发给攻城的将官和士兵,作为奖赏和抚恤——不,当官的少给钱,另外加以爵位和投下军州,只要肯出力,我就没有不肯给赏的!”
  她舒了一口气,看着下头陪着她出生入死打仗的将官和朝臣,先是惊愕,接着又个个高兴起来:晋国的赔偿丰厚,分到手里也不少;当官的能有投下军州,也成了一地的主人,自然将来源源不断都是收益;爵位和封赏,还是呱呱叫的面子,走到哪儿,脸上都能放光。
  散朝后,她觉得浑身还有劲儿没有用完,四下瞥瞥,果然王药听她的旨意没有露面,心里略有些失落,但见新封的镇南神威将军耶律延休还伺候在帐外,不由上前笑道:“延休,我无聊,你陪我去射柳?”
  耶律延休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来:“臣遵旨。”
  射柳是夏国特有的风俗,虽然自唐时传续下来,但他们特为重视,每年祈雨、端午,必有此项,射得好的汉子,还会得到帝王的奖励,是相当风光的事。平日里练习,自然也是不辍的。完颜绰骑上自己的黑骏马,跑到沙柳林里,用特制的横簇箭,对准一株最高大的沙柳上最高的一条枝,抬抬下巴对耶律延休说:“就那两根。你射下来,我给你赏一套新的明光铠。我射下来……”
  她一时顿住,她几近是一国之主,她还要什么?
  却听耶律延休笑道:“那臣送太后一件礼物。”
  完颜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小伙子之前和她在一起,显得颇为羞涩木讷,今日却神采飞扬,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对她闪着光芒。
  耶律延休见她盯着自己瞧,那么大个人了,倒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出来,转身张弓搭箭,把那把硬弓拉得满满的,“嗖”的一声,那根最高的枝条顿时断成了两截,飘飘地落下来。
  耶律延休志满踌躇地回头,完颜绰只能对他笑一笑,自己也拉开弓,对准旁边另一根柳条。她的箭法一直算是好的,但今日手法飘忽,只见那羽箭像喝醉了酒似的,既无力,又飘飘摇摇,斜斜地射到一边,还力道不足,连一边的嫩枝都没有能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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