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馥重新忙碌起来。
一本一本,将原来的书给放回位置,忙碌完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
谢馥看了一眼似乎沉浸于书本的朱翊钧,慢慢走到了茶几旁,将那一盏冷茶端了起来,在掀起茶盖的时候,碰出了轻微的声响。
“叮。”
埋头正在写字的朱翊钧忽然抬起头来,一下就看见了僵立在茶几旁的谢馥,眉头微微皱起。
谢馥连忙将茶盏放下:“惊扰太子殿下温书,臣女……”
“来人。”
朱翊钧搁笔,喊了一声。
方才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出现在门口,朝内一拜:“奴婢在。”
朱翊钧瞧了谢馥一眼,只道:“沏盏热茶上来。”
☆、第079章 太子的茶
“是。”
小太监一怔,只以为是太子想要喝茶了,连忙领命退下。
只是才退到门口,他就纳闷了:奇怪,方才不是已经给太子殿下端了一盏吗?
心里疑惑归疑惑,可太子有命,下面不敢不从。
小太监连忙吩咐下去,叫茶房给伺候了一盏新茶上来,恭恭敬敬地端了进来。
没想到,人还没走进书房呢,太子殿下就已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那边。”
抬手一指还站着没动的谢馥,朱翊钧的神情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小太监这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就说嘛,原来是给谢二姑娘倒的茶!
倒是谢馥受宠若惊了一把,她才喝了两口已经凉下来的茶水,没想到这没一会儿热茶就已经端上来了,一时之间只觉得手里的这一盏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最终……
她还是放下了。
小太监瞅了她一眼,将茶盏奉给她。
谢馥倒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茶来:“多谢公公。”
小太监吓了一跳,忙道:“二姑娘客气了。”
“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道谢的?”
远远地,朱翊钧听见了,凉凉说了一句。
那一瞬间,谢馥感觉自己眼角不由得跳动起来,这辈子的耐心仿佛都要耗死在这里了。
那小太监一瞬间变得惶恐起来,吓得额头上汗珠都出来了。
朱翊钧不耐烦见,摆手道:“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眼见着出了书房,才劫后余生一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谢馥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只觉得心里沉沉地。
茶盏现在还烫得厉害,根本不能喝。
可是她觉得这里实在不怎么待得下去了。
不过接了茶盏,多少也得谢恩,谢馥可不想就这么平白地被迁怒。
她躬身道:“多谢太子殿下赏。”
总算是知道应该谢谁了,朱翊钧心里想,到底还不算是很笨。
他随意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谢馥慢慢直起身子来,也知道朱翊钧应该不会说话了。
他专心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而谢馥则端着那一盏茶,悄悄放在了茶几上,太子赏的茶,总归还是要喝一口的,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可现在,谢馥有些口干舌燥,没朱翊钧的意思,也不敢坐下,只好站在旁边等茶凉。
眼见着那茶还在冒着热气,谢馥心里直叹气。
好半晌,见朱翊钧的确没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将茶盏端起来,慢慢吹了吹,眼见得凉了不少了,才连忙喝了两口。
滚滚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还算能忍。
谢馥呼出一口气来,终于又慢慢将茶盏放下。
她原地朝着朱翊钧行礼:“如今太子殿下的书已经整理完毕,臣女想贵妃娘娘还等着臣女去复命,臣女……”
“茶喝完了?”
朱翊钧抬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顺便一眼看向了被她放在茶几上的茶盏。
谢馥有些发愣,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
“坐下,喝完了再走。”
朱翊钧眼皮一搭,又低下头看书去。
谢馥彻底懵了。
喝完了再走?
她看了朱翊钧半天,朱翊钧没说话,只看书,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说一样。
可谢馥却不敢想自己是不是幻听。
她有种人在梦中的感觉。
赐茶给下面人喝,竟然还要喝完了再走?
这一位太子殿下到底什么脾气?!
谢馥恍恍惚惚地低头去看放在茶几边的那一盏茶,又想起朱翊钧的话来,坐下喝。
既然离开不了,又是太子发话,谢馥还真的只能……
坐下,等茶更凉一些,再继续喝了。
书房里,谢馥呆呆坐着等茶凉,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那边厢,朱翊钧坐在书桌后面,天光落在他面前的雪白的纸叶上,衬得上头铅字越发浓黑。他随意抬眼一望,便瞧见谢馥坐在那边有些恍惚模样,像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今天会遇到的一切。
那一刹那,朱翊钧竟然觉出了一两分的好笑。
他的茶,岂是那么好喝的?
没喝完就想走?
做梦去吧。
☆、第080章 三个女人
这一定是谢馥这辈子喝过的最长、最久、最痛苦、最难喝的一盏茶。
她发誓,自己绝不愿再来毓庆宫!
好不容易一盏茶见底,谢馥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味道,她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朝朱翊钧告退。
朱翊钧眼神淡淡地,这一次倒也没怎么阻拦,道:“去吧。”
谢馥这才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刚走出书房,她抬眼一看,外面日头早已经西斜,她近乎整整一个下午,都耗死在那一盏茶上了。
小太监守在外面,看谢馥的眼神,真可谓是奇妙到了极点。
谢馥无心去想旁人到底是怎么想,她心里看自己,就如张离珠所言:倒霉,倒霉到了极点了!
她脚步匆匆,巴不得立刻就回到李贵妃宫里去。
只是仔细一思考,她又不得不哀叹一声。
回去也是倒霉。
李贵妃要问:你怎么在太子那边待了那么久?
那谢馥怕是要完。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谢馥的脚步,明显比平时快上那么几分。
以至于,冯保从旁边出来的时候,只瞧见她一个背影。
那一瞬间,这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咂咂嘴,问旁边小太监道:“这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撵着呀。”
小太监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冯保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奇起来,手指一勾,示意小太监随自己走到一旁去。
小太监连忙跟上,等到站定了,才对着冯保一阵耳语。
冯保听了,先是愕然,而后皱眉,最后才是无奈。
只是,没人能看见他眼底闪烁的光芒……
“好了,咱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手一挥,冯保直接让小太监退下,自己则走进了书房。
“太子殿下。”
“来了?”
朱翊钧依旧没抬一下头。
冯保走到他近前来,道:“是来了。顺道,还给太子殿下带来一些消息。”
“恩?”
消息?
冯保的消息,一般都有点意思。
朱翊钧放下了手里的书和笔,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道:“说来听听。”
冯保眼尾抬起来,长长拉开一笔,像是画的一样。
他笑容有些古怪。
“昨日固安伯世子跟固安伯一家子闹翻了,竟然直接杀去了摘星楼,当夜竟然宿在秦幼惜的楼中,一夜未出,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楼里出来,听闻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是遇到了什么。”
固安伯世子陈望?
这个人,朱翊钧却是还记得的。
他眉头皱起,想起陈望,就想起皇后来,想起这后宫之中不干不净的一切,又道:“此事与本宫有什么相干?”
“是不怎么相干,不过……如果臣说,东厂的探子探知秦幼惜有孕,腹中子还是陈望的,而秦幼惜有与谢二姑娘有那么一点交集呢?”
冯保唇边的笑意,慢慢变深了。
朱翊钧原本淡淡的表情,终于收敛了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冯保。
眼眸之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覆盖上一层霜寒。
他负手而立,只呢喃一句:“要开始吃人了吗……”
冯保不明白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很聪明地没有接话。
按理说,朱翊钧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冯保不知道最后这件事到底会怎么收场,不过他手里有东厂,渐渐也看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谢馥是个很好玩的人,而且很会下棋。
绕了这么一大圈出来,若非当年局中人,只怕也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朱翊钧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只挥了挥手,道:“有消息继续告诉本宫便是,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
冯保退出。
他重新出来,站在檐下,望着天上飞远的一行燕子,想起了当年来。
毓庆宫外,谢馥的脚步也停下了。
她停下,不是因为看燕子,而是因为,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女人。
一个打扮妖娆,极有域外风情,约莫就是传说中那个波斯来的美人,奴儿花花;另一个,小家碧玉,妆容精致,可脸色却不大好,像是最近几日过得极不如意,不是谢馥昔日的好友葛秀,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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