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寿阳依旧哼一声,埋着脸不说话。
弄晴那边着人去搬了个绣墩到谢馥的身边,谢馥谢恩之后,便小心地坐下了。
眼瞧着李贵妃与寿阳公主之间温情脉脉,她心里不由有些奇怪的心思泛起来。
说到底,寿阳公主的脾性,还不都是李贵妃的宠爱给惯出来的。
当年高氏在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这样顽皮又任性?
想起被自己气得不行谢蓉,谢馥至今还要发笑。
可在瞧见李贵妃这慈母的模样,她那已经勾到了唇边的笑容,不知怎么就再也弯不起来了。
李贵妃只抱着寿阳,瞧她也不说话,索性将目光放到了谢馥的身上,上下打量,总算是给了一个正眼,开了口:“今儿早晨,寿阳又顽皮,说哭就哭,可没吓着你吧?你也不用惶恐紧张,她就这脾气,丢的是她自个儿的脸。本宫找你来,也不是说这事儿的。”
这倒是出乎谢馥的意料。
她诧异地望着李贵妃。
李贵妃一笑:“就前一个时辰,宫里出了一件趣事,还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本宫就想啊,这宫里是没有秘密的,总归要问过你一回,才能安心。”
这一下,谢馥有些明白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在这殿中转了一圈,只在门角处看见了小银子低垂着头的身影。
一个想法冒出来,又被谢馥压下去。
她恭敬对着李贵妃道:“臣女入宫,多有鲁莽之举,还请娘娘指点。”
“谈不上什么指点。”
在李贵妃看来,谢馥总归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她笑得还算是和善,那狭长的眼眸眯起来,慵懒又贵气:“本宫听寿阳说,曾差遣你去太子那边借书,让小银子带你去的。回来的道上,你遇到了固安伯世子。”
是有这件事。
谢馥心知一定是小银子那边有与李贵妃说,倒是也不惊讶,道:“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臣女回慈宁宫时,曾偶遇入宫的固安伯世子。世子有话要与臣女说,所以臣女请银公公避开了两步……”
“跟你说过话后,世子爷便直接去了毓庆宫门口闹事,你说的这几句话,可真是不一般啊。”
李贵妃似笑非笑。
谢馥不疾不徐起身拜下:“还请贵妃娘娘明鉴,臣女或恐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并非臣女之错。听闻近日臣女外祖父有意将臣女许给太子殿下的伴读李公子,世子爷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来找臣女求证,得闻之后暴怒无比。世子爷乃皇后娘娘的弟弟,臣女卑贱之躯,自不敢有任何阻拦,更不知世子爷竟做出这般……这般荒唐之事……”
谢馥三两句话,直接将这件事定义为了“陈望争风吃醋”,而不是她故意挑起。
其实,李贵妃也就是问问罢了。
这件事虽然显得胆大又离奇,有一点点奇怪的蹊跷味道,可李贵妃不觉得谢馥在这里头有什么作用,更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利益,因此也只是为了小心,问上这么一句。
要真说谢馥与这件事有什么干系了,李贵妃说不定还能挺高兴。
陈望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呢,这一番在宫中闹事,丢的可是皇后的脸。
最近皇后的手伸得可长了,李贵妃总觉得自己要预备着回敬的招数。
听说固安伯只有陈望一个儿子,乃是陈家的单传的一根独苗苗,真不知这一位怎么就痴心看上了谢馥,还总不死心。
若不是今日这件事,李贵妃险些都要忘记,自己手里竟然还算是有一张好牌的。
谢馥,可不就是一张好牌吗?
她心里心思千回百转,最后目光落到了谢馥的身上。
李贵妃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听了谢馥的话后,也不做什么反驳,只道:“你入宫这几日来,本宫也看在眼底,是个老实的姑娘。可这件事,牵扯甚大,旁人可不一定就这么想了。”
谢馥仔细一思考,立时就明白了李贵妃是什么意思。
她抬眸起来,略显迟疑地看着李贵妃,李贵妃朝她弯起一个笑容来,道:“真是个剔透的丫头,看来你已经明白本宫的意思了。”
“臣女问心无愧。”
谢馥也不挑明,只这么一句。
李贵妃眼底露出几分赞赏来,心里想着有几分可惜了。
以谢馥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沉稳,这样的不动声色、一点就透,竟然是要嫁给李敬修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李贵妃便诧异了一分。
自己摇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出去,李贵妃道:“既然事情已经问明白,你坦言,本宫也就不怀疑你。只是在本宫这里好交代,旁人那里难说。不过本宫好歹在宫中也有这些年头了,你若有个什么小问题,也尽管来找本宫。本宫瞧着,弄晴也蛮喜欢你的,若有什么不方便,记得开口。”
这算是给谢馥伸出了一根高枝。
谢馥已经明白了。
在她入宫的时候,就已经算是进入了李贵妃这一阵营,随着李贵妃与皇后的关系恶化,“阵营”这两个字,便会越发明显起来。
而现在,又发生了陈望这件事,原本如果只是为了谢馥争风吃醋还不算什么,可竟然闹到太子的毓庆宫,还打了太子的伴读,这就是大事了。
若皇后起了心,指不定还要怀疑谢馥什么呢。
所以,李贵妃的承诺,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且……
谢馥毫无拒绝的道理。
她躬身:“臣女谢贵妃娘娘大恩。”
“起来吧。”
李贵妃笑着,心里夸了一句,倒还算是很识相。
她摆摆手,让谢馥起身,又搂着一脸迷惑的寿阳公主,对着谢馥道:“公主顽劣,本宫已经教训过她了。这女孩子啊,总归还是要知书达理一些的好。你与张家小姐,都是本宫喜欢的,好不容易请进宫来给当了先生,但请你二人不要有什么忌讳,只当是她师父,该怎么教就怎么教。本宫是她母妃,总望着她好。”
找谢馥两个人进宫,算是李贵妃的一筹算计。
她不知道皇后到底在忌讳谢馥什么,可眼下却发现,不管是谢馥,还是张离珠,都堪称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之中的佼佼者。
寿阳若能有她们的一半,往后即便没了自己,也能无虞。
所以,李贵妃倒是很快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今日才会对着谢馥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高贵又平静的眸子,就这样转过来,目光与谢馥的相接。
这一点“不要有什么忌讳”,着实让谢馥有些没想到。
李贵妃续道:“学识固然要紧,可还有些别的,是寿阳该学的。日后,本宫就瞧瞧你们能教成什么模样。你也不用太紧张,回去与张家那小姑娘好好说说,本宫想,她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是。”
谢馥小心地应了。
学识固然要紧,可还有些别的。
也就是说,要教的怕没那么简单了。
谢馥心里清楚,却又觉得有些心惊。
寿阳公主眨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像是很好奇。
李贵妃见谢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多说,道:“今日你也算是受惊了,便先下去吧。明日照旧与今日一个时辰。”
“臣女明白,还请娘娘放心。”谢馥裣衽一礼,“臣女告退。”
抬起头来,弄晴正看着谢馥微笑,她将谢馥引出了宫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宫里,一盘剔透的荔枝还放在李贵妃的面前,但李贵妃动也没动一下。
她懒懒看向弄晴:“可有什么反应?”
“这一位也是心事藏得深的主儿,半点都看不出来。”弄晴笑着走过来,话里倒没多少忌惮,反而是欣赏居多,“倒是有另一件事……”
“说吧。”
一听就知道弄晴有些犹豫,最后不还是要说吗?
李贵妃直接放她说话。
弄晴站在李贵妃身边,靠了过来,轻声道:“方才谢二姑娘来的时候,曾在殿外遇到太子,太子殿下问二姑娘识字不识字,要二姑娘去给他抄些东西,说回头要来请您借个人。”
“借人?”
还是朱翊钧?
李贵妃倒是惊讶了起来。
她冷淡地挑了挑眉,道:“借人本宫倒没关系,左右他那边还有个李敬修。不过,寿阳公主这边空了,才许他把人借走,毕竟这是公主的先生。”
“是。”弄晴点头。
这结果,跟她所料的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身边有个传说要跟谢馥拉到一起的李敬修,太子殿下又格外偏爱这个伴读,难免创造点机会给他们。
不过……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别的?
弄晴不敢想。
她瞧着在提到朱翊钧之后,李贵妃的神情猛然冷淡下来,便不敢再说,连忙扯开了话题,道:“说来,宫中还有几件趣事呢。那一位储秀宫的葛美人,迟迟没得皇上召见,日子过得可也很苦。还有那位也……”
那位?
李贵妃一挑眉:“那狐狸精又干什么了?”
这说的是那波斯美人奴儿花花,李贵妃心里清楚,称呼的时候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弄晴道:“那一位这两日竟然没出宫门,即便是皇上的面也不想见,给派了太医去,她也不见,不知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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