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真是戳一刀,填一下的。
刘氏忙道:“便是蓉蓉,还不是每日山珍海味,她是长了不少的个头,所以瞧起来才瘦了。”
韦氏便凝视她一眼,笑道:“是比以前高了不少呢,我也是这么觉得,老夫人哪里会不疼你,我那次与你外祖母来,就见老夫人刚刚替你做了身新的胡服,你刚才是又去骑马了?”
“是去打马球。”杜蓉笑道,“在芙蓉苑里,明儿我带舅母去看看?”
“好,好。”韦氏道,“瞧你这一身的汗,快些去洗洗。”
老夫人就叫几个小姑娘一起走了,一边与韦氏道:“也是隔了有两年吧,你这回来,可真的要多住一阵子,只是可惜老太太没有来,我是最喜欢听她说话了,她现在还在打叶子牌吗?”
“现在很少打了。”韦氏道,“每回都赢,弄得好些夫人都不敢与她玩。”
老夫人朗声笑起来,与韦氏说起长安的特产。
听起来,两人又好像很和睦。
杜蓉松了口气。
杜莺的秀眉却还是拧着,只是片刻之后就舒展开来,问杜蓉:“你们打马球怎么样?你是跟谁在一个队的?”
“别提了。”杜蓉活动了下胳膊,“本来打得好好的,我们原本有可能赢穆姑娘那队呢,谁知道沈琳跟秦姑娘抢蹴鞠时,也不知怎么了,两个人骑着马差点撞在一起,还把球打到周姑娘的脸上,连荣安县主都吓一跳。”
杜莺吃了一惊,虽然杜若跟周惠昭闹不和,她们都猜到什么原因,可姑娘家的脸被蹴鞠打伤了,总是有些惊心动魄的,她掩住嘴轻咳声道:“无端端的怎么会打到脸,那沈琳又是……难道是安陆侯府的沈姑娘,以前常到我们家做客的那个沈琳?”
“是啊,就是她。”杜蓉推一推杜若,“你还记得的罢?说起来,她与你挺好的呢,怎么搬回京都都不曾请过你?”
杜若也不知该怎么说,半响道:“我也不知。”
到底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分开那么久,兵荒马乱的也不能写信,还能维持多深的感情?她们也不再提了,各自去往自己的院子。
韦氏与老夫人说得会儿,厢房收拾出来,刘氏便领着韦氏去那里。
九月正当是菊花开放的时候,府里到处可见各式的花盆,种着五颜六色的菊花,或放在屋檐下,或放在石柱上,杜家刚刚在长安定都没多久,便已经显露出了无比的富贵,而若是赵坚哪一日能统一中原,作为开国元勋,杜家更是贵不可测。
可在这样的人家,刘氏竟然活得那么可怜。
韦氏微微叹了口气,那天老太太收到信,差些是要气得吐出血来。
到底她是刘家的独女,以前怎么也是娇生惯养的,可没想到养出个那么柔弱的性子,便是给她陪了那么多的下人,又有什么用?今次还因杜峥起疹子被杜云岩当众打了一耳光,杜蓉又是要嫁给马匪。
真正是一团糟。
不过杜蓉的婚事都定了,也不能更改,也只能庆幸章家现在是改邪归正,韦氏走入屋内,将门关起来,坐在刚才被奴婢擦得干干净净的高椅上。
她的眼色有些凌厉,刘氏忐忑不安。
“母亲其实不是风寒,她是知道你在杜家受苦,气得生了病,老爷怕她过来又动气,她这把年纪你是知道的,不能太过激动,原本那信也不该落在她手里,是我们没有拦住。”韦氏缓缓道,“我来之前,母亲还在哭,说早知道不该让你嫁入杜家。”
听到这话,刘氏哪里能忍得住,立时就哭起来。
她是没少让母亲操心,可她好像也做不到什么,每回她想对着杜云岩发脾气,可一见他瞪着的双眼,她就吓得浑身打战,连一丝的勇气都没有,他力道又大,轻轻一推,她更是没有抵抗的能力。
她哭得很厉害。
韦氏瞧得一会儿道:“你也莫哭了,母亲晓得不能怪你,只后悔没有选好姑爷。”
“是我不好。”刘氏呜咽道,“娘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吃了几日药,好一些了,只是还在伤心,我这回来也是老爷的意思。”韦氏把手按在她手背上,“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杜家的二夫人,淑文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只要你撑住了,杜云岩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他也休想要休你。”
原来他们还知道这件事了。
刘氏脸色通红。
知道她羞愧,韦氏没有再多说,她站起来打开门道:“我在路上就没有好好洗过澡,恐也是脏得很,臭到你了罢?等我清洗一下,我们晚一些再说话。”她又叫来两个丫环,两个嬷嬷,“你身边那些人年纪大了该放出去了,这几个是母亲精心挑选的。”
刘氏此时正为母亲的事情担心,胡乱点头答应,也没有看一眼。
等到得二房,她吩咐香茹:“把住的地方安排下,你再领她们先去耳房歇息。”
香茹应声。
刘氏便关上了门。
隐隐又传来啜泣声,很是哀切,但香茹早已习惯了,有时候听不到反而还奇怪,她叹一声,抬头看向那四个人,谁料竟发现其中一个丫环生得极为漂亮,皮肤似雪,红唇似花,眼睛水汪汪的很动人,让人不注意到都难,香茹觉得也只有姑娘们的相貌能比一比。
她诧异极了,怎么刘家选了这样的丫环过来!
她满肚子的疑惑,领她们去耳房。
文德殿里的香炉里,点着龙涎香,宁封坐在紫檀木的玫瑰圈椅里,将一盅茶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赵坚出来了。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九龙冠,早就下朝了,竟然还没有换下这样沉重的帽子,宁封嘴角挑了挑,想起那年他与赵坚说,他注定要坐上龙椅时,赵坚的表情。
他是那样的震惊,以及期盼。
当然,还有一些的不信。
可后来,他越来越相信,宁封起身行礼。
赵坚笑着迎上来:“国师切莫拘礼了,朕一早说过,国师在朕面前,永远都不必客气的。”
“君臣有别,微臣可不敢。”宁封笑道,“皇上召见微臣,可是为大燕的律令?”
“已是拟定的七七八八,不过朕觉得怎么也得让国师看一眼才好。”赵坚坐下来,赐座宁封,“国师勿论在哪座城池,都能很及时的安稳民心,以朕看来,国师是有一颗为天下百姓的仁心的,这与朕的想法一致,所以我们大燕的律令,你怎么能不过目?”
其中更多的怕是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罢。
宁封笑笑:“皇上下令,微臣自然遵从,只是微臣不才,怕到时令皇上失望。”
“你莫要谦虚了。”赵坚道,“没有你,大燕也不能那么如此快定都……”他顿了顿,“听闻皇后曾找你看过杜三姑娘的面相?”他笑起来,“豫儿是该娶妻了,照你看来,他娶哪家的姑娘最是合适?”
宁封就笑了:“娶妻娶贤,要微臣说,贤惠的姑娘更配大殿下罢,这样才像一个大家族里的宗妇。”
赵坚唔一声,摸了摸颌下短须,又打量宁封一眼,笑道:“其实国师的年纪,或许也该成家了,朕听闻你们道家也是分两派的,像紫风真人就娶了妻子,还生了五个孩子。”
宁封虽然还未娶妻,可赵坚是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身边就围着好几个姑娘,后来在各处城池,只要他露面,总是有姑娘会黏上去。
不像是忌女色的道士。
赵坚对宁封是有几分好奇的,毕竟他能一言猜中他的命运,他也知道,假使不是宁封的肯定,或许他做不出后来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那些鲜血,可能都不会淋湿他的手掌。
宁封笑道:“道家讲究修身养性,微臣还不想破戒。”
“说到修身养性,你也真得会炼丹?”赵坚询问。
“是能练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丹。”宁封此时露出一些谨慎,“但我如今尚没有师父的本事,只得十分之三四吧。”
赵坚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要是能练出很强身的丹药,予兵士们吃一些,恐怕统一中原也不是那么难了罢?”他笑道,“国师说早晚有这一日,也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有些事情是不太准确的。”宁封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道,“天机能显露一次,已是很惊世骇俗了,不过皇上有那么多的良将,像现在的雍王就很神武,有他领兵是不难统一的。”
他顿了顿,有些想说别的,但想到贺玄在他面前做出对杜若的行为,嘴角就挑了挑。
以前觉得贺玄深不可测,而今看来也不是,为个小姑娘那么冲动,可见也是个容易露出破绽的人,这样的人再如何会打仗,终究是难成大器的。
赵坚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就承国师的吉言了。”
宁封便站起来告退走了。
从殿里出来的时候,沿着宫墙,走到一大片梅花树下时,他看到有两个漂亮的姑娘正在树下玩耍,瞧着装束并不是宫人,甚至在她们旁边,还有专门服侍的宫人,他立时就猜到是谁了。
虽然没有公开的选秀,可宫里到底还是添了些新人。
想到秦氏曾经为赵坚在后方做出那么多的事情,他头微微摇了摇。
不过这些都是注定的,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除了江山,还要美人,但这只有握着权势的人才有,没有的人呢,在地底下,在淤泥里挣扎着,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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