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既是第一名士的母亲,断然对这天下名士也知晓一二的。而在名士之中最为让人敬佩的,莫过于文氏耳不能闻凭着过人的天赋,文采在咏絮女谢道韫之下,故而,她知道也是自然的。
文氏闻听王夫人家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本自身便是文氏嫡女,对于这些名士自小见惯,虽然名士之母没见多少,但她到底是嫡女,小时候在世家环境生长起来的,此时同王夫人说起话来,两人倒是有些共同语言。
夏知靡敛眉顺目,做乖巧样子站在文氏身边。她只是最初对王夫人有些好奇而已,毕竟她是王平之的母亲,可是见王夫人同母亲相谈甚欢,又瞥见站在马车旁的孙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便走过去温顺行礼:“孙夫人安好。”
孙夫人见自己不甚待见的夏氏知靡此时解自己的尴尬,顿时对她好感大增,她含笑道:“是知靡啊!真是好孩子!”夏知靡脸色一阵尴尬,这好孩子的评价,她现在可受之不起。
不过夏知靡也不是经不起夸的,她微微一笑,又对王夫人行礼,她没有拿出对孙夫人那一套,而是行礼过后凑到文氏身边,做小女孩儿状,挽住母亲的胳膊娇笑道:“知靡见过王夫人。”
文氏在女儿的手一碰触到她的时候,就明白,女儿这是在告诉她别冷落孙夫人。她回头对孙夫人笑着点头,王夫人便笑道:“瞧瞧我这记性,近些年总是听我儿说起夏夫人才貌双全,今日得见心中不甚欢喜,倒是忽略了引荐者,实在是小妇人失礼了!”
王夫人一开口便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倒是让孙夫人跟文氏,包括夏知靡在内都深感意外,同时也不太意外。因为魏晋时期的人,行事不拘小节,并且且行且乐,坦诚洒脱,更何况王夫人本身是王平之母亲,她虽然名气不高,但身为名士之母耳濡目染也沾染些名士之风。
王夫人说罢,又将目光放在夏知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孙夫人便开口道:“这是夏氏知靡。”
说起夏知靡的名字,王夫人可是深切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此时夏知靡乖巧的站在她面前,很是好奇。夏知靡见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便在心中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女人八卦果然是天性使然。
孙夫人出口介绍,绝对没有瞧不起夏知靡的意思,相反的她此时说话,一是想借机会融入到王夫人跟文氏之间去,二是算是回报夏知靡方才同她解围。
奈何夏知靡的名声委实太过不好,此举倒显得是在揭夏知靡的短儿了。不过在场的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此时只是笑笑便揭过去了。
听闻夏知靡徒步从汝城走到道观,饶是王夫人见多识广,此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她感慨道:“都是我那儿郎,若不是他今日归来,也不会弄得知靡要徒步而行。”
夏知靡闻言低头羞涩一笑,“知靡没觉累,再说今日有幸得见王郎平之一面,还不甚欢喜。”
关于夏知靡在大街上同王平之那一幕卿卿复卿卿,瞒是瞒不住的,所以夏知靡一定要在母亲知道之前先自己招供。她表现出闺阁小女儿对王平之适时的仰慕,一双大眼闪烁着点点星光,神情幸福无比,倒是演绎的恰到好处。
☆、17.第17章 害怕面对
王夫人听的糊涂,也没多问,便邀请文氏同她一道而回。文氏同王夫人虽然初见,但一个被仰慕,一个被关注,相处的极为融洽,甚至夏知靡觉得,自今日过后,母亲同王夫人十有**会成为好友,并且是无话不谈的那种。
马车缓缓而行,夏知靡低眉顺目坐在王家马车内,文氏同王夫人相谈甚欢。两人时不时将目光在夏知靡身上掠过,每一次都让夏知靡在心中露出苦笑。
这两人说的,正是夏知靡在汝城的‘丰功伟绩’。
文氏表示对夏知靡未来能否嫁个好婆家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她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对方别是寒门之后便行。王夫人起初对夏知靡的实际很是好奇,再接着便一面说话,一面便沉思下来,最后在文氏问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时,王夫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差点没让夏知靡暴走。
她慢悠悠的看了夏知靡一眼,颇为遗憾的摇头:“若不是平之被本家看重,婚事由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做主,我倒是有心让平之娶知靡为妻。只是,此时就算我是他亲生母亲,怕是连他身边任何决定的权利都没有。”
文氏初闻王夫人这个想法,也是吓了一跳,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她最是了解。不过王夫人有了这个想法,她很是欣慰,毕竟两人初见,王夫人便说出这话,可见是真心相交于她的。
感慨过后,文氏便又同王夫人说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切磋切磋诗文对字画的赏析。两人越是沟通,王夫人的眼睛越亮,她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眼前这个人,若是不说,谁人能知道她耳不能闻?谁人知道,耳不能听的文氏对琴技也知晓一二?王夫人现在已经对文氏佩服到极点。
马车走的很快,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主道上的王平之粉丝已经散去,街道上已经恢复原来的平静。不过王家的马车一出现,便引得众人指指点点。
当马车缓缓驶进夏家府邸,夏家所住的小巷涌出的人更多。他们很是好奇,王家马车为何来了小巷,并且停在夏家门前。
夏知靡当先挑了帘子下去,众人一见是她,顿时哗然!夏知靡在马车旁站定,扶着文氏的手慢慢下了马车。王夫人也扶着婢女的手走了下来,她爽朗一笑:“今日得见夏夫人,乃妾之幸事,若有时间,可否来府上叨扰?”作为王家夫人,这已是给了夏家极大面子。
文氏闻言也笑道:“夫人这就是客气了,寒舍随时欢迎,只是妾并不常在府中,多半住在道观,若是夫人前来,让仆婢前来相告,妾在家候之。”
王夫人闻言低眉忖之,片刻之后抬起头,脸上笑容微敛,她郑重的看着文氏道:“我知你心中始终对你耳疾之事在乎甚深,你心思也是通透之人,你应该知道,真正的文士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更何况……”王夫人说到这里,眼神有意无意从夏知靡身上掠过,凑近文氏继续道:“常住在道观固然会清心肃静,可时间一长,人们便会淡忘,后人居上之!”王夫人说罢,深深看了一眼文氏,扶着仆婢的时候上了马车。
王夫人就这样走了,而文氏就那样怔在原地,她双目微张,似惊似怒,又有恍然之色闪过。众人都对王夫人后面那句话深感好奇,而夏知靡心中也是大感震动,她知道,文氏这么长时间,说好听点是喜欢道观,说难听点其实是从小别人对她的看不起烙在心中的,这么多年,她虽然表现的满不在乎,可多少,心中也是有着芥蒂,始终都不敢面对。
☆、18.第18章 扶正
文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夏知靡何时将她扶进夏府都不知道。夏知靡知道文氏心结需要些时日才能解开,这期间,如果王夫人能来夏府坐坐同她说说话固然最好,只是她担心王夫人只是对文氏一时好奇而已,若是这样,将会是对文氏的一大打击。
夏知靡将母亲安顿好,便回了自己房间。容妈走上前来问她是否沐浴,夏知靡点了点头。
躺在温凉的水中时,夏知靡才沉淀下纷乱的思绪。今天很多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掌控。不过有一见事还尚且没有。想到这里,她唤来容妈。
“女郎?”容妈含笑探过头,温声应着。夏知靡眼角一酸,含笑道:“知靡见天久不下雨,恐有旱情,容妈让家仆储水,多多备着。”
“这……”容妈有些犹豫,她反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果然见天边有红彤彤的火烧云,明日必然是个大晴天。她不知道女郎所说的事是否会发生,但想着郎主跟夫人的交代,二老不在家之时一切都要听从女郎吩咐,便起身准备让众人备水。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夏知靡便张口道:“务必要将家里所有能装水的器物都装上水。”随后容妈听见女郎低声嘀咕:“这场旱情,要持续三个月啊!”声音难掩疲惫跟惆怅。
她觉得奇怪,出了房门便直奔正房寻文氏去了。文氏依旧沉浸在面不面对现实中不能自拔,刚刚抬起头见是容妈匆匆而来,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头,因为容妈一来断然是因为夏知靡的。
容妈将夏知靡吩咐的事情同文氏一说,文氏沉吟片刻便道:“照女郎说的做。”
容妈见夫人也同意女郎的做法,便点头。她犹豫再三,还是将夏知靡那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的嘀咕同文氏说了一遍。文氏一听,只是蹙了蹙眉。她看向透过大开的门看向外面。对容妈道:“听知靡的,再去置办些器物,多买些干净水,我们家虽小,但用水的地方多。”
容妈应了一声,文氏又道:“让各房各处节省些用水。”
容妈走后,留下主屋内文氏一个人无声的坐着,她的目光深而璀璨,宛若夜中星辰。
这天晚上,夏家家仆全部出动,买了很多大缸同竹桶,并且买了很多水。夏家这一动作,大张旗鼓,只差没有在城中敲锣打鼓了,但整个汝城的人也几乎知道,夏家买了不少水储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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