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是不是有点儿后悔让我出马了?”
“胡说八道。”白慕言回神,轻瞥他一眼,隐带机锋。
轻波缥缈,月上中霄,薄纱曼柔,桌前对视的两人却是寸步不让,机锋深藏。
容殊直视白慕言,虽然慑于他的皇者之威,可他仍旧没有躲避自己的目光,而是一字一顿地对白慕言说道:“陛下,就算你现在让我退出,也来不及了。”
白慕言眸心微微一缩,如此没有前后根据的一句话他却是听明白了,容殊话里既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也有警告之意,是警告他,就算你的身份是九五至尊,也无法阻止他对叶萤做任何事——
如果白慕言真的对叶萤有意思,他也不会放弃。
……还真是很好的转变。
白慕言心中暗叹,也轻微悸动了一下,像是被猜中最最掩埋的心思那般,莫名漫上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微妙感情。
他既为容殊对叶萤产生了深浓兴趣甚至有争夺的决心而感到高兴,局势一如他所想那般被逐渐往前推动着,而他也没什么觉得不好的,在经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唯一能护叶萤安稳的是,让她结束军旅,让她去嫁人,让她去成亲生子,让他在暗中为她布好一切的局,这样,谁也不能伤害她。
第37章 36.上心
白慕言这么一想,微微笑了一笑,那是真正愉悦庆幸的笑容,他很认真地看着容殊,“殊弟,你还真是多想了。”
容殊听得他明确拒绝的话语却笑不出来,他深深端详于他,眸光深暗,“陛下,我不明白的是,你对叶萤的关注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为什么你会对她如此上心?就连画师都要拨出给我用?”
国公府不是没有顶级画师的,可白慕言还是坚持要他的。
白慕言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指了指桌面上一幅画的某个位置,示意容殊过来看,“我为的是他,叶萤只是其次。”
“他?”容殊看了一眼白慕言指着的那个人,“萧风凭?”
“是。”白慕言并不隐瞒,“叶萤今天正是要去捉拿萧风凭,只不过遇到了董舒的袭击,危机之下用了别的方法出现在你面前罢了。”
“……”容殊听着他的解释,突然觉得无语。
叶萤被董舒袭击这是事实,可问题是白慕言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还有,他们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事情?
白慕言看着容殊越来郁卒的表情,好笑地摇了摇头,“罢了,告诉你又何妨?”
“叶萤向我献策第一条的时候你不是在吗?”白慕言瞥他一眼,开始详细回忆,“她打算从兵部入手,引进先进的兵器,而她手头上已经有一种名为‘钢’的兵器的配方,可是这个方子并不够完善也有漏洞,是以制造出来的钢刃并没有太高的出产率,用来批量生产兵器也不切实可行。”
“但要将钢的产量提升的话,办法并非没有,用萧风凭的巧手和聪明的脑筋加以对她手头上方子改良的话,制造出来并不成问题。只是,萧风凭虽则是大冶人士,可他却是西域魔教的走狗,最近不知为什么从魔教里逃出,回到了上京,得知家中老母重病,还要被魔教的人暗中追杀,是以便大隐隐于市,叶萤为了将他找出,也算是费了一番周折。”
容殊听到这里大概明了,可心中还是不太爽利,这君臣二人居然将他给排除在外,还要让他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太好受,“那么董舒又是怎么回事?”
“董舒的事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白慕言说到这里语气也不太好了,“她的为人你最清楚,不外乎是你最近和叶萤走得太近了,她不高兴,所以做些事情提醒你一下罢了。”
语气带了点微微讽刺的意味。
容殊面色微变,仿佛最隐蔽的一面被毫无保留地被暴露在空气中,让他微微有点儿尴尬,他沉了眸光,一字一顿澄清:“莫要再将我和她混为一谈,这样只会使我恶心。”
白慕言似乎冷笑了一声,“是吗?可是她现在就要和你扯上关系。”
“若她还是当我是当初的那个我的话,我不会再和她客气。”容殊的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碎光暗藏潋滟双目中,隐现一丝杀机。
“若是这样的话,最好。”白慕言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每逢提起宫中的那个女人,心情总不会太愉悦。
他换了一个话题,语气轻松,甚至带有调侃的意味,“话说为什么短短一月的时间,你就对她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了?”
容殊放下茶盏,眉眼深邃,眼神探究,他看到了白慕言微微勾起的笑容,对方一切正常,就连笑容都恰到好处,简直是无可挑剔,他缓缓启唇,语气漫不经心,“仅是觉得我年纪也不小了,也需要成家了。恰是叶萤不错,不,叶萤很好,”仿佛是回想起什么那般,他笑着纠正道:“但凡一个有凡心的人,怕且都会被她的风华所折服吧。”
虽然她常常拒绝自己,也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然而,他又何尝认真对待过她?
容殊心中有点儿苦闷地想,能让我屡次吃瘪的人可不多啊,她是其中之一,还是个女子。
那种感觉……还真甭提多微妙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想要像绾绾那般的女子,温柔似水,体贴可人,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语,每每看她的笑容总会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他想,他是真的眷恋过她的,那般刻骨的爱恋以及与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不是说忘掉就忘掉的。
然而,现实是,她又是真的死了——
他亲眼看着她死在他的眼前,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的人生真的是变了,崩塌了,也因此,落下了心疾。
但是叶萤的出现,又或者说是白慕言给他的任务改变了他,像叶萤这般有趣的女子确实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人生无聊,他愿意浪费时光去探究她。
白慕言并没有出声,一直静静地端详着容殊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放过,他知道容殊的心结,当初让他接近叶萤也是藏了私心,他想他走出来,不要再沉浸在过去,也不要再为了逃避而掩饰自己。
现如今,看来初见成效。
心中是安慰的,也是释然的,他的好兄弟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以真诚待他,他希望他有一个好的结局。
“殊弟,看来你是想通了。”白慕言微笑出声,打断了容殊的思绪。
“哼。”容殊回神,冷哼一声,也不否认,“为了你,有时候也要牺牲一下色相。”
依然是没有前后依据的一句话,但白慕言还是刹那听明白了,唇边笑容不变,“所以你是不是要去争取一下桂冠?”
“这是自然。”容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但是,还不是时候。”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今天从冰鞘口中拿到的黄金令牌,递给白慕言,神情愈发郑重:“董舒看来也要动真格了。”
白慕言看着那枚璀璨夺目极其张扬的令牌,抿紧了唇,再出声时,语气讽刺,“还真是高调。”
“每次提起这个女人心情总不舒爽,”容殊话锋一转,决定还是丢下董舒的问题,“叶萤今天出现的时候一直在打喷嚏,脖子上的红疹子还没有消,她是不是患了什么病?”
“她并不能碰触盛开的花,否则身上会起红疹子。”
白慕言并没有隐瞒容殊这件事情,而是如实道出,只是心中暗惊,叶萤的红疹子还没有消?按理来说,凝肌露并没有如此逊色便是。
“呵,那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大作死。”容殊似讥似讽,脸上的风流之气全然不见,眉间蕴了隐怒。
白慕言瞥他一眼,状似安慰:“我前段时间给了她凝肌露,你不必担心。”
“她那个人才不会稀罕我的担心。”
容殊语声低了下来,似有郁色,白慕言一边睨他眼角一边缓了一口气,心中似有苦涩,看来他真的是对她上心了。
好事……的确是好事。
就在白慕言和容殊在水榭里密谈的时候,叶府东南角一处偏僻的地下暗室中也进行着一场交锋。
风萧条而过,树影婆娑,沿着楼梯滑进暗室的墙壁,倏尔悚然入骨。
暗室潮湿阴冷,偶有蟑螂老鼠窜过,霉酸味深重,环境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一名身穿一套滑稽女子襦裙的男子正站在地牢里破口大骂,骂声之悦耳和粗鲁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他~妈的,叶萤你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扯上我家老母!”
“叶萤你个王八蛋,抓了我过来还不现身?!装什么装啊你!”
“叶萤你再不来的话,我就要硬闯禁地了,我萧风凭天不怕地不怕,你奈我不了何的!”
“……”
就在他骂了不知道第多少句粗言秽语的时候,暗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月光立即涉了一地。
一双绣有异域图腾暗纹的玄黑长靴从暗室的光线处踏入,长靴的主人步伐平稳而无声,在这么寂静的氛围之中,几乎连她的呼吸都几不可闻,只能透过她的长靴开始往上看去,依然是纤长消瘦的身姿,腰线狭窄,腰身笔直,没什么……胸部曲线,同样是异域图腾暗纹的窄袖武士服,干净爽利,于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干练和果敢,一如她这个人那般,永远无情而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