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萤停在原地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凝神注目,耳廓微动,似乎在听声辨位,稍顷,才将手上的弓箭交回给内侍,拱手向着座上行了一礼,“臣的标准就在方才射出的五箭。”
她连“择偶”二字都省了,又是提出如此子无虚有并无定论的要求,实在是让众人难以遵从。
白慕言示意内侍去检查那五枚箭矢射到了什么地方,董舒本想说一些话来嘲弄叶萤,但是却听见殿外似乎有一阵狼嚎传来——
“嗷嗷——嗷——”
圆月中天,草木皆兵,殿内是不动声息的剑拔弩张,殿外却是危机四伏,狼嚎似幻影,不知是真是假。
董舒心头微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殿上已然再次乐声响起,歌舞不断,觥筹交错之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再看回叶萤所在的位置,已然不见了踪影,而容殊则是坐回原位,与他一同消失不见的白慕瑜此时也赖在他的怀中,扁着嘴好像在说一些什么,他手中还滑稽地采了一束艳丽的牡丹,像极了她裙子上的刺绣图案。
不知为什么,董舒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儿,就算叶萤想出什么刁钻的方法来逃避婚嫁,她都有对策来安排应对。
叶氏一家,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就连白慕言在她眼中亦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傀儡,被剧毒控制了十余年,随时连性命都会丢掉的人,就算身份再高贵,又有何用?
叶萤五箭射完,也没有等内侍进来说出结果,便丢弓离席,留给众人一道背影。
她的步伐一如既往稳健从容,只是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动的白慕言却是知道她有点儿喝醉了。
叶萤上辈子并不擅长喝酒,起码在他面前就从来不喝酒,她说身为军人要永远保持清醒和镇静,除非必要,否则不会沾哪怕一滴酒。
她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醉过,在三年前这样的宴席里董舒也没有这般明目张胆地让众人灌酒,许是容殊的催化以至于事情发生了微妙变化吧。
白慕言看着叶萤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突然有点儿庆幸,也有点儿释怀,这一辈子,他并不想叶萤这般清醒地活着,就算她醉酒又如何?他也有本事护住她。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一名内侍匆匆从外面进来禀报,他的手上捧了五枚青涩只有指头大小的果子,果子上还插着羽箭,不用说,定然是叶萤刚刚射出的五枚箭矢所带来的成果。
……这也太惊悚了吧?!
在座众人看着内侍小心翼翼捧着的那几枚穿透了箭矢的果子,眼睛几乎都要瞪直了,按照叶萤这样的标准,上京又有哪位公子能比得上?!
白慕言看着那几枚果子,并无惊讶,而是问道:“多远?”
“回陛下,至少十丈。”内侍寻了很久才寻到叶萤所射出箭矢的坠落地,现在想来,还是难以置信的。
在这么黑的夜里,这其中又有霓虹宫灯阻碍视线,但是叶萤依旧能克服这些不利元素,获得如此头筹,已然不是“厉害”二字能形容的了。
至少,在绝大多数的人眼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连容殊也暗暗掂量,自己能胜过叶萤的几率有多大。
董舒倒是不屑地看了内侍捧来的果子,略带嘲讽地说道:“叶少将军还真是残忍,这么小的果子都忍心残害。”
众人:“……”
“心也是大的很,”董舒继续自说自话,她转向白慕言的位置,用类似商量的口吻问道:“皇帝,既然叶少将军要求真的这么高,要不来一场比武甄选夫婿?”
白慕言回望董舒,璀璨灯光之下,面前女子美到让人窒息,心肠歹毒到也令人发指,他看着她□□在外的纤长脖颈,眸光一寸寸变冷,脸上神色却依然不变,他微笑说道:“母后如此关心大冶的肱骨之臣,所给出的建议自然也是好的,不知叶爱卿的意见如何?”
后半句话话锋一转,转向喝得已经烂醉的叶展。
可饶是他喝得烂醉,也是清楚记得自家女儿的品性,当即挥了挥手,义正言辞地拒绝道:“阿萤可不会同意啊,你们别乱来啊,不然老子的兵器库可又要糟糕了……”
董舒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展一眼,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话,而是当即下了命令,“为了叶少将军的终身大事,哀家看还是按照之前的主意进行会好一点儿。”
“‘车轮战’……这样的甄选形式也不会辱没了叶少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率,心塞orzzz
第21章 20.醉意
董舒一锤定音定下了帮叶萤甄选夫婿的方法。不让任何人有异议。
旁人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什么“车轮战”其实就是打着幌子明摆着要收服叶萤一家的手段。
左右,董舒定然会安插己方的“青年才俊”进去,用尽手段夺得头筹。
她虽然不喜欢叶萤,也想毫无声息地将她杀掉,可是在能够拉拢她的前提下,还是想试探一下。
不是她仁慈,而是她有点儿太无聊了,整个朝堂都在她掌中,不找点乐子这怎么行?
不过吧,她此时倒是想得极美,却是没有想到叶萤根本不会领她情,也不会中她的圈套。
在董舒定下了旨意的后半场宴席里,白慕言几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又过了一巡酒之后便提前摆驾回宫,身旁跟着的,自然是“受邀”的曾淑妃。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帝皇要安寝了,今晚侍寝的恰恰是后宫位份最高的淑妃。
丞相曾涛见帝妃二人亲密离开,一派琴瑟和鸣的姿态,心中顿觉安慰,往日曾淑妃总会通过各种途径和他联系,道出后宫中的局势以及白慕言在后宫的动态,从她的信中他知道白慕言并不热衷于后宫美人,平时更是极少踏足后宫,想要博得一名皇子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是今晚事情好像起了变化,从不带后宫妃嫔一同离席的庆元帝居然破天荒将女儿提前带走,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冶,还真是要开始变天了。
月上中天,树影婆娑,宫墙巍巍,寂寂深深,囚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运。
白慕言在携着曾淑妃离席之后,便一直独自走在前面,丝毫没有要等曾淑妃的意思。
待得到了曾淑妃的朝阳宫之后,才缓步停下,等着落在他身后的曾淑妃。
曾淑妃为了追上白慕言的步伐亦是走得极急,可她是一个十分注重己身仪容举止的人,就算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忘得体恰当的举止,务求让白慕言看到她最美好的一面。
白慕言站在朝阳宫的宫门之前,半边身躯陷入黑暗之中,唯有一双冷凝的眸子似暗夜蛰伏的豹子,闪着令人畏惧却兴奋的光。
曾淑妃走至他面前,理了理发鬓,才轻声唤道:“陛下。”
白慕言居高临下看她半晌,看到她在夜风中微微乱颤的流苏步摇,看到她晕在光影之中的胭脂妍红,看到她似乎想直视自己但又不敢的乌黑眉眼,心中愈发阴冷起来。他能清晰嗅到她身上经过细致调配的熏香,香而不冽,是他喜欢的样式,甚至连她脸上的妆容,小到一根不起眼的珠钗都是他喜欢的风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对自己什么都投其所好的女子,最后联合她的丞相父亲和董舒一道,背叛了他。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陛下?”曾淑妃见白慕言久久看着自己并不动,唯有抬起头来问他。面容娇羞。
“进殿吧。”白慕言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而后率先抬步进殿。
曾淑妃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脏直跳,就连耳根也微微发红,低应一声,顺从地跟随进去。
进殿之后自然有宫人侍候,白慕言换了一套绛红常服,便坐在榻上随便翻阅摆在桌子上的书。
曾淑妃也是换了一套衣服出来,浅青半透薄纱外罩,牙白抹胸夺人心魂,比之方才的盛装,此时的她清丽不失妩媚。
“陛下,让妾身侍候你吧。”说着便要上来替白慕言捶脚按摩。
白慕言从书上抬眸,随意看她一眼,也没有应声,只是轻描淡写:“淑妃今晚也累了,先行梳洗吧。”
一句话让曾淑妃的动作定在原地,看白慕言不为所动的表情,懊恼地咬了咬唇,“陛下您是嫌弃妾身吗?”
白慕言一向喜怒无常,难得今晚主动要留宿朝阳宫,原以为会得到他额外的恩宠,却是她想多了。
白慕言看着她委屈的脸庞,心中一滞,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和朕闹起别扭来了?淑妃今晚很出色,只是劳累了一晚,也好应该先沐浴一番。”
“那……陛下呢?”曾淑妃一把抓住白慕言想要离开的右手,顺势倚在他的怀里,低眉顺眼,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香,香冽却不醉人。
白慕言不动声息地攥紧了左手,眉头也嫌恶地皱了起来,可声音依然轻柔,“淑妃先进去准备如何?朕还想再歇一会儿。”
“呐,这是陛下您说的,可不能糊弄妾身。”曾淑妃自然之道他话中的意思,一扫之前的哀怨,
从他怀中仰头亮晶晶地看着他,一派少女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