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将书放下,执起她另外一只冰凉得不像话的手就着茶杯捂热起来。
叶萤看着包在自己双手外面的那双宽厚的手,低下了头,心中有种并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甜蜜泅开。
白慕言其实十分喜爱她的双手,柔软却不失力度,所以时时握着,两人并肩走着的时候握着,在御书房里独处的时候握着,她为自己守夜的时候握着,她从外面回来冷了的时候握着,他想给予她温暖,他不想这双手变冷。
“哎,陛下您这么一闹,看来后宫又不得安宁了,更甚者,连将军府也不得安宁了。”
“所以你是在怪朕了?”
“臣哪敢?”
“既然不敢,那你便是幸灾乐祸了。”白慕言伸出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叶贞来求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吃味了?”
“她还不够格。”矢口否认。
“那……一丝丝的不爽总是有的吧?”居然目带期待,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叶萤哭笑不得,低声道:“后宫中谁来找你我不高兴也总是应该的吧。”
“……什么?我听不太清楚。”他忽而凑近她,耳廓几乎贴近她的唇瓣,呈一种亲吻的姿态。
叶萤立即往后仰了仰,禁不住嗔道:“你怎么这么无赖!”
“哈哈。现在才发现?太迟了。”
室内春意融融,室外,一抹风流的紫影站着,抬手敲门的动作僵住,常德站在他身边,略微尴尬,但还是小声问道:“容大人,用不用奴婢为您通传一声?”
右手放下,语气也冷了起来,“不必了。”
说罢,转身便走,姿态决绝。
常德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落寞背影,轻叹一声,一时无话。
*
叶贞风波之后,后宫很是安静了一轮。
白慕言每次翻牌都会是叶萤值夜的那天,由她亲自护送着过去,叶贞的宫院短期之内自然是不会去的,这可是气得叶贞够呛的,而董舒好像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找来的叶贞原来是个蠢货,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很是冷落了她一段时间。
连带冷落的还有叶氏二房,因此这段时间叶文是懊恼得不得,生生忍了一团火,天天督促叶拓一定要争气,贡举时高中一个状元回来。
对此,叶拓不置一词,仍旧沉默地看书背书,几乎到了忘我的地步。
但是叶文却是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不甘落后的心,那是男儿都应该有的野心。
转眼,还有几天便到贡举的日子了,董舒自那回和白慕言一同上朝确立了她在朝廷上的真正地位之后,以后倒是不常常上朝,但是却是拥有朝中大事的决定权,凡是涉及国计民生的,总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能执行,若有些许不顺她意的,那个月的“解药”就会减量,让他生不如死。
白慕言不止一次因为“不顺她意”而被惩罚,虽然是要做傀儡,但是做一个毫不反抗的傀儡其实是不符合他长久以来的性格和经历的,而且这样自暴自弃的伪装也是不必要的。
他这不长的一生经历了这么多党派斗争、生死别离,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这个皇位,现在虽然是因为董舒把持了朝政且要药物囚禁了他,然而并不代表他所有的血性都被磨灭。
董舒不看重他是一回事,而他的表现又是另一回事,总之,傀儡是要当,但是底线也要有,不然不等他找到解药,他还真的要被毒死了。
所以白慕言在贡举举行的三天之前又毒发了一次。
这次恰逢叶萤陪在他的身边,再一次看尽了他发病整个过程的痛苦以及隐忍,那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和坚持,黑血是吐了一口又一口,即使拿来了解药也没有用,叶萤看着他的惨状便是知道董舒诚心不让他好受了。
紧紧握住剑柄,忍住要去取她首级的冲动,最后白慕言整个人都汗湿了衣裳,头脑混沌间始终握住她的手。
一丝血凝固在他的唇边,黑红的一滴,苍白的脸色,格外地触目惊心。
“……又吓着你了。”说着放开攥得死紧的手,虚虚一挥,“回去吧,夜深了。”
叶萤站着没有走,这种时候让她走怎么可能?在亲眼目睹他发病的第一次时就没有想着要走,这次又怎么会走?
只是,他实在是汗湿得厉害,看他这副疲惫的模样肯定不会唤人来服侍他,想了想,还是端来一盆热水,又让沉东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返回至他床前。
“陛下,睡了吗?”循例问一句。
床榻上的男子没有回答,也没有丝毫动静。
叶萤不再作声了,也不管他有睡没睡,拧干了热毛巾开始为他擦身。
事实上,在她的手刚伸进白慕言腰腹的时候,手腕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他的语气有点儿哑,目光却意外明亮,“这么大胆了?”
“我很坦荡。”叶萤正色,想要将手抽回,却纹丝不动。
看来不正经的人不是她啊。
“为什么不走?”他看着她,似有一种孤寂。
“怕你这样睡着会生病。”
“放心,我还没有这么弱。”说着便放开了她的手,示意她离开。
到了这样的时候再坚持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还要多久?”
“……还不是时候。”
“宓渊还没头绪么?”
“还没。”
“好吧。”叶萤轻叹一声,还是捧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是换上吧。”
白慕言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衣服,最后还是取过,叶萤见他取走了,这才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白慕言在脱下里衣的那一刻赫然想到他是不是错过了一个绝佳亲密接触的机会了?
不由失声一笑,还真是关心则乱。但是,来日方长。
叶萤很快就回到将军府,然后直奔宓渊所居住的院落。
出乎所料地,他院子的灯光还闪烁着,映在窗前的人影好像不止他一个,有两三个,叶萤脚步一顿,停在他的院子中央,不动了。
安谨守在门外,看见叶萤那一刻也有点惊讶,并没有想到叶萤会在这样的时点来,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扯起一抹笑,“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里面的人动作似乎都一顿,一瞬之后,房间里又只剩下宓渊摇曳在窗户上的人影,单薄的,孤独的。
“有客?”叶萤走前几步,问道。
“呃……”安谨并没有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
“如果有客的话,那我不打扰了。”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吱呀——”
宓渊推门而出,右手负在身后,目光看向她的方向,“找我有事?”
“是。”
叶萤也不忸怩,直接来到他面前,跟他进屋,安谨也赶紧跟上。
宓渊并没有提客人的事情,开口便问她,“什么事?”
叶萤清了清嗓子,仍然十分直白,“他的毒可找到方法?”
“他?”宓渊皱了皱眉,这才恍然,语气有点儿冷,脸色非常臭,“没有。”
“庸医。”直接扔出两个字。
“我是庸医的话你早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你默认了你是不够用心?”叶萤看着他,唇边冷笑。
宓渊明知道她是激将法,可还是忍不住生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叶萤知道他意有所指,不作声了,只幽幽地看着他,惫懒的神态中莫名带有逼视。
那是她一贯生气的前兆,越是漫不经心越是深得可怕。
宓渊的表情突然就缓了下来,呼吸有点儿痛,语气微酸,“你和他……在一起了?”
“是。”
……果然是很叶萤式风格的回答。
宓渊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死掉了一块,这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让他心头骤然一痛,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问出来,如果不问的话,或许他还能欺骗一下自己。
但是,现在是什么后路都没有了,简短一个字浇灭了他所有的希冀和幻想,自己一直默默守护着的女孩儿莫名其妙被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抢去,这口气……怎么样都无法噎下去。
第109章 108.贡举(上)
“他不是你的良配。”宓渊说得十分直接,眸光深深带着痛意和不甘。
而他并不知道她认识白慕言的时间比他还早。
叶萤神情不变,唇角甚至有点儿笑意,“是啊,你说得对,他的确不是我的良配。可是,我却沉沦了,你说该怎么办。”
“你一向自律,难道就不能退后?”他仍想劝她出来,不愿意看见她为他而悲伤。
不难遇见的是,白慕言以后肯定会为她带来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悲哀,无论是他自身的原因还是身处那个位置的原因,都必定会为叶萤带来沉痛的代价。
他不愿意看见她伤心或难过,他只想她好好活着,活在一片自由的天空之下。
“宓渊,我其实并没有深陷,可我已经无法后退。”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为什么?”他有短暂的失神和晕眩。
“可能因为他和我是同类人的关系。”又或者我认识他太久太久了,舍不得他再独自一人下去。
宓渊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了,也根本无话可说。
心中所有的希望和一些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念想于此刻全部碎裂,扎得他心口疼痛,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