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原先是茶楼里说书的,后头那个茶楼改成了客栈,来的人不是打尖就是住店,没人听他说书,别的茶楼都有说书的,他挤不进去,这才改了行做了车把式。
他平时闲不住嘴就给人家说书,说起来还没个完,嘴角俩边总挂着唾沫,别人就给他取了个别号叫吐泡陈。
不过后来他自个儿把这别号给改了,叫陈土炮,说只有黄口小儿嘴里才吐泡哩,他又不是小娃娃!!
陈土炮把腰上别着的烟袋锅拿出来,咬着烟嘴儿缓缓说道,丑橘他们这个村子小,又夹在群山之间,极其的偏僻闭塞,偶有外来客,也只有像他们这些过路讨水喝的车把式,喝完道声谢就急急忙忙赶路去了,谁还吃饱了撑的拽着主人家说今儿哪哪打仗了,哪哪死人了,这不讨人嫌么!
再说了,也是他们这个村子窝在山沟沟里,又小又穷没啥油水,要不官府征粮早征到这里来了,还能由得他们这么些年。
丑橘微微皱眉,打仗这事儿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冷不丁的听人说起,多少有些忌惮。现在的日子虽说清苦,可还算是安逸,她可不想因为打仗而颠沛失所的过日子。
说句实话,她自个儿是怎么来的自个儿心里清楚,虽算不上是览古阅今,可也够得上个阅历非常了,可她要是真遇上打仗这事儿,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能干出些啥,估摸着到时候连保命都难了,更别说护得一家周全。
不过陈土炮最后说句让丑橘安心的话,这仗打了这么些年算是到头了,前阵**中贴出皇榜,敌军大败,以退出塞外,统驭边防的袁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
这个陈土炮到底是茶楼里说书的,嘴皮子就是利索,这一溜说下来还真有听上瘾的,四下里的车把式都嚷嚷着让他再说段书来听。
陈土炮这下可是得瑟了,装模作样的把烟锅子点上,喝口水润润嗓子,说今儿他就不说书了,要说就给大家伙儿现编一段,才不是说到这个袁将军大退敌军么,他这会儿就给大家伙来这一段。
四下里的车把式都在叫好,顿时这里又热闹了起来,陈土炮砸吧砸吧嘴就开始了。
“话说西廊省有一个禄安府,禄安府内有户大宅子,宅子里住着个少年郎,祖上世代武将,报忠朝廷,家中排行老三,人称袁三少,自幼习武,十八班兵器样样精绝,早年敌军侵/犯入境,父辈兄长都战死沙场,年仅十六的袁三少披甲上阵带兵杀敌,与敌军展开了长达七年之久的边乱之战!”
“好!!”常去听书的几个到这个节骨眼上,立马叫好。
丑橘不好这口,却也觉得不错,心里琢磨着,等日后开个茶肆,她也要雇个说书的。
“因三少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虽然年纪尚浅,但皇上还是破格封他为将军,统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
“……再过不久便是回朝之日,到时封帅加爵指日可待,前途不可估量啊!”
“……然而,就在此时——啪!!”
陈土炮说到兴起,一拍大腿就当是拍听醒木,这原本是说书人给听书的提神的,可在这却是吓了大伙儿一跳,四下里顿时抱怨开了。
“哎哟,陈土炮你想吓死人啊!!”
“我说你的手咋那么欠哩,不拍会死唷!!”
“就是哩,听你说书又不收钱,你干啥来这一手……”
摊前又是一阵热闹,丑橘还好没叫吓到,才赶巧摊前来了个人,她心思一收正要招呼买卖,抬头却看到阿牛。
她微微愣了下,随后道,“阿牛哥,是你啊。”
阿牛看到是丑橘在这里摆摊,不免有些诧异,见她杵在一堆大汉当间,神情异然的问道。
“妹子,你这是干啥哩?”
摆摊啊!
丑橘抿了抿嘴,没有就这么支楞出来,只说家闲着也是闲着,摆个茶水摊贴补贴补家用。
她瞅着他,问道,“阿牛哥,你干啥来了?”
阿牛看了看那些车把式,说自个儿是来跟村口赵大娘她们舀些木葫芦,改明儿他要去趟镇子
丑橘见他身后背着的竹篓子,心里了然,昨儿有个婆姨到她家来串门子扯闲唠,扯着扯着就扯到隔壁村去了,说阿牛他娘这会儿正满村子宣扬,说阿牛雕葫芦的手艺学成了,正准备着要到镇子里摆摊去哩。
那个婆姨兴许是眼红,跟她娘说起这事儿时满口的酸味,想着让她娘也一起念叨念叨牛婶儿的不是。
不过她是琢磨差了,先不说她家跟阿牛家关系不错,就前儿她还跟阿牛舀了俩大筐子葫芦瓢儿哩,就冲这个,她娘也不会念叨牛婶儿的不是。
但她娘也有点看不惯牛婶儿的做法,你说你家娃子出息就出息了,也犯不着满村里宣扬啊,这事儿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夸阿牛哩,可从自个儿嘴里出来可就变味了。
丑橘不想问他这事儿,可也不知要说啥,就问他要不要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
摁说阿牛从他们村过来,也就迈过一条田埂子,这么点路说不上渴谈不上累,丑橘就是客套一句而已,谁知阿牛顿了下,随后便应了一声,取下竹篓坐到一块石板子上。
丑橘微微扯了嘴角,让自个儿看起来是在笑,转身去给阿牛舀水,背地里直骂自个儿多嘴,她没事儿招惹阿牛干啥,人家要走就让他走么,白舍一瓢水不说,还叫占了个位子!
阿牛哪里知道丑橘咋想的,接过水喝了一口,说来也怪,他这会儿也不渴啊,咋觉得这水儿透着一丝甜哩。
边上的一个汉子一瞅,笑么呵的对丑橘道,“哎,丫头,你不是说先交钱后舀水么?”
“是哩。”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要不一会儿人多了,她哪里记得谁没交钱谁喝了多少水哩。
那个汉子看了阿牛一眼,打趣道,“那这个小伙子咋能先喝水哩?”
“咳咳咳……”
阿牛没想到这人会说到他身上,冷不丁的让呛到了,一旁的几个车把式也都笑了出来。
阿牛禁不住那些人的打趣,咳嗽着放下木瓢,跟丑橘支吾了一句,抹抹嘴起身赶紧走了。
“哎哟阿牛,你在这儿啊,可叫我好等哩!”
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从村里出来,迎面跟阿牛碰上了,前儿老牛家的托人捎来口信,说要舀一筐子木葫芦,说好今儿下半晌来取的,才她搁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出来看看。
阿牛听了这话觉得是自个儿让赵大娘等久了,有些对不住人家,直说自个儿口渴了,上丑橘妹子的摊上舀了水喝,这才耽误了。
“茶水摊?李来福家的丑橘在摆摊?哪哩哪哩?”
“就在那边的老树下。”
赵大娘顺着阿牛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瞧见丑橘了,看着她那边的挤满了人,买卖还真是好哩……
☆、第十七章 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阿牛午晌出门那会儿就迟了,过了村来又在村口看到丑橘,瞧着在她跟前聚着不少人,还以为丑橘咋了,赶过去才知道她在摆摊。
原本阿牛只想着看看就走的,但丑橘妹子留他喝水,他也不好说不,这会儿见赵大娘都寻到村口来了,他不免有些愧疚,直说自个儿口渴了,到丑橘妹子的摊上舀了水喝,这才耽误了。
赵大娘听了一愣,李来福家的丑橘在摆摊?!这真的假的?!
阿牛顺手给赵大娘指了过去,她还真瞧见丑橘了,看她那边挤满了人,买卖还真是好哩。
赵大娘瞧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阿牛到路边的树荫底下,这会儿日头大的晒死人,她不得寻个凉快的地儿说唠啊。
“大娘,咱不是去你家舀葫芦么?你这是……”
“哎哟不急不急,阿牛啊,你告诉大娘,那丑橘丫头摆的啥啊?”
“没啥,就、就是,搁了几桶水,给那些车把式舀水喝哩。”
“哦,那丑橘丫头那一碗水咋卖的哩?”
阿牛一愣,这才想起来,刚喝了丑橘妹子一瓢水还没给钱哩。
他正想折回去,从后头又来了几个婆姨把他堵住了,她们打远瞧见赵大娘跟阿牛搁路边扯闲唠,也想着说一嘴子,就都过来了。
且阿牛她娘前儿都放出风来了,说他家阿牛就要到镇子上摆摊了,镇子上那些有钱的主最是稀罕她家阿牛刻的葫芦,她们也赶好跟阿牛唠唠。
“阿牛,你咋过来了?又舀木瓢儿来了?”
“哎哟,阿牛啊,你可是出息了,你娘都说你要发财了!”
“是哩是哩,你要是发了财可别忘了你石头兄弟,改明儿也教教你石头兄弟那发财的手艺呗。”
阿牛让这几婆姨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有些应接不暇,木楞楞的不知该说啥好,杵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呦,那边是咋回事儿啊,咋聚着那么多人哩?”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这一句,那些婆姨都瞅了过去,赵大娘正想说啥,想想对阿牛道,“阿牛啊,你赵大爷在院子里等你着哩,你赶紧舀木瓢儿去,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阿牛正巴不得走哩,一听这话就先过去了,走前还往丑橘那边瞧了瞧,琢磨着待会儿再把这水钱给她补上。
赵大娘见阿牛走了,这才拉着这几个婆姨说唠,“哎,你们知道不,李来福家的丑橘在村口摆摊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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