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抱在怀里。
她一动不敢动,只侧首看着南行止。他眉目深邃却平静,睡得很浅,但很安稳。只轻轻蹙眉,眉宇间难掩愁绪。
她往外看了看,天色黯淡,窗棂之上,花影轻扫,疏影轻抚。王府内交织朦胧的光影似淡墨涂抹的画。
她轻轻一动,南行止便醒了。
他睁开眼,眼神有些惺忪,眼底有淡淡的血丝。见到她的一刻,又噙着温柔与欣慰。
“王妃还好吗?”成青云问。
“嗯,”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似没睡够,声音慵懒发涩,“这几日,一见到与钟灵有关的东西,就默默地流泪哭泣。”他轻叹,“我父皇去世时,也不见她这样伤心。”
成青云无声地抿唇,“瑞亲王去世时,王府失去顶梁柱,王妃当然不能露出悲痛,让人小看了瑞亲王府。可如今去世的是钟灵郡主,王妃伤心是正常的。”
她顿了顿,退后一些,“世子也没休息好吗?”
南行止将她抱紧,手指在她腰上轻抚着,顺着腰间的线条慢慢上下游弋。
“没睡好,再陪我睡会儿吗?”他轻声问。
成青云正欲起身躲开他,他忽而按住她的肩膀,凑过来,将头放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地蹭着。
她全身一僵,局促又紧张。
“世子,要不然先用晚膳吧,”成青云屏着呼吸,轻声说道:“待会儿绿黛要来……”
话音未落,已经被他堵住。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放开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绿黛知道分寸。”
她抬手遮住自己的嘴唇,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世子难道不担心吗?”她喃喃地问道,“这几日,瑞亲王府被弹劾得厉害……”
南行止轻轻蹙眉,“若是皇上想要压住瑞亲王府,我就算再反抗也无用。身为臣子,便是这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好在瑞亲王府门第极高,又是皇室,就算皇帝要发落,也不至于落个血亲相残的骂名。所以,无非就是被削去爵位而已。”
他与她十指相扣,用身体的重量轻轻压着她,“若是真的成了闲人了,倒落个自在。到时候你就辞官,随我一起结庐人境,采菊东篱。再生几个孩子……”他眉目沉静却飞扬,“或者去蜀郡,那是你长大的地方……大不了,就放下京城的一切,去当个闲散人,反正祖上有门荫,也饿不死。”
成青云甩开他的手,狠狠地捏着他的脸,“脸皮这样厚,让我摸摸是不是比城墙还厚。”
南行止趁机在她手心蹭了蹭,“怎么样,够厚吗?要不要再试试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的厚?”
成青云放开他,挣扎着要起身,“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南行止轻哼一声,也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话,便放开了她。
“世子,”成青云躺回去,被衾里有她和他两人的体温,熨帖而温暖,她有些贪恋这份温度,无意间将被子裹紧。
“为何那日送解药的人,是秦慕铮?”她问道。
南行止眯了眯眼,“解药是成青岚让人找到的,但是不能让皇上知道,所以,在他的人得到解药之后,就交给了秦慕铮。”
成青云定了定,好一会儿之后才了然地颔首,“这么说来,青岚在朝中,其实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他好歹是侍郎,”南行止蹙眉,似笑非笑,“何况……”
“何况什么?”成青云追问。
“若非要在这世间找个对手,成青岚倒是不二人选。”南行止沉沉地说道。
成青云不解其意。
南行止伸手将她拉起来,“走吧,绿黛恐怕已准备好晚膳了。”
两人起身,出了门,天色尚早。
绿黛迎身过来,步履匆忙,神色紧张,一见到南行止,便说道:“世子,宫中来人,请世子到正院接旨。”
成青云脸色一变,顿生不安。南行止却是敛衽,整理衣襟,神色自若地前往正院。
瑞亲王府中的人快速集中到前院,向亮出圣旨的人跪拜叩首。
南行止到达之后,跪在瑞亲王王妃和南行章之前,叩首行礼。
“瑞亲王世子接旨,陛下有令,围场之乱,瑞亲王世子涉嫌其中,为正视听,安抚人心,命瑞亲王世子,留守瑞亲王府,待真相查明,凶手归案,再作定夺。另,感念瑞亲王王妃对钟灵公主抚养之恩,特赐上等补药珍品于王妃。钦此!”
满庭一静,跪拜于正院之中的人俯首,暗中面面相觑。
皇帝旨意,无异于将南行止软禁了。
成青云咬紧牙,微微抬头看着跪在前方的南行止,却见他敛衽拂袖,恭敬地行礼,“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
瑞亲王王妃率领众人行礼谢恩。
传旨的人将圣旨恭恭敬敬地交给南行止,又挥手,让侯在身后捧着补药珍品的人将东西交给瑞亲王王妃。
王妃恭敬地接了皇上的恩赐,让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王府。
“都散了吧,”王妃对其他人说道。
“母妃,”南行止上前,搀扶着王妃,“我送您回房休息吧。”
瑞亲王王妃审视地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其实不必太紧张,皇上只是让你留于府内查看,也并未封锁王府。”
“到底瑞亲王府不是皇家贵胄。”南行章神色平淡地说道,“不说在朝中,在民间,士农工商各行各业,也有王府的势力。”
成青云安静地站在一旁,审慎地看着南行章,他举手投足雅致风韵,俨然贵气,可怎么看,都觉得刻意了些。
从她第一次见到南行章开始,便觉得此人很是别扭,一举一动,虽然风雅,可却做得刻意了些。
南行止与南行章一同护送王妃离开。成青云许久没动,目光紧紧地追着两人的身影。
南行章一身深衣,外衣之上勾描点缀狐裘,宽松典雅。南行止身着常服,行动为求方便。两人果然是兄弟,走了的步态和身姿都有几分相似。
她定了定,再看,南行止已经走远,身影消失在树木掩映中。
她突然想起新年宫宴之上,在假山之中看见的男人和宫女……
她回到南行止庭院中,不过两三盏茶的时间,南行止便回来了。
天际一弯新月,细如弯钩,在映衬着京城霓色的夜景下,似一弯指甲掐出的淡淡血痕。
成青云静静地抬首望着树梢之上,随时会被云烟遮蔽的月,忽而感觉夜风清寒,吹得她打了个激灵。
南行止走到她身后,伸手把窗户关上。
“我要查清此案,”成青云不等他开口,直接说道:“世子,我想过了,不管是十几年前的禹王之案,还是如今的围场之案,还有那些凶手,都存在着关联,我要查清楚!”
南行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影隐约有些压迫。他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并没有反对她。
“好,”他说道,“你若想查,就放手去查。”他将她的头发放在手中把玩着,轻轻地缠绕在指尖,“事到如今,也该做个了断了!”
成青云抿唇,“皇上不敢动他,如今没有人能真正奈何得了他,是因为证据还不够确切。”她靠在他臂弯里,喃喃自语般,说道:“我一定尽快查明真相,叫那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南行止手臂微微收紧,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眼中。
“我以前以为,你彻查禹王一案,是因为成青岚。”他靠近她,轻声问:“如今,是为什么?”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成青云眨眨眼,“就算是一开始决定查禹王的案子,也带着私心……”她双眼微微湿润,“我一开始,以为我是……”
“你以为你是禹王的女儿?”他问。
成青云脸色有些泛白,“嗯,我迟疑过,怀疑过,甚至不敢确认自己的身份。那些人,杀我的原因,是因为认定我是禹王的儿子。”
她将兰花短剑拿出来,轻轻地抚着剑鞘上的月中之兰,“我不久前才明白,为何父亲会让我扮作男装,为何会将这柄短剑交给我。”
南行止夺过短剑,放到一旁。冰冷铁硬的剑,撞击在桌面上,发出呆板艰涩的声响。
“你父亲对禹王可真是衷心,”南行止轻叹,不知是嘲讽还是喟叹,“他是希望,若是有朝一日,他带走禹王儿子的事情败露,你可以顶替成青岚。”
成青云抿着唇,许久不说话。
“扮作男装,将有禹王图徽的短剑交给你,若是败露了,他人也只会怀疑你是禹王之后。而成青岚,或许可趁机得以保全。”南行止握住她的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第286章 入宫审查
窗棂外,那弯细细的新月,映在薄薄的窗纱上。清风低吟,灯火阑珊。世界夜色,静得出奇,静然似一幅图画。
成青云低下头,用手指搓捻着下裳。
“这也能说明,为何杀手两次都是来追杀你的原因了。”南行止说道,“龙尾山那一次,围场这一次。”
他将手臂收得更紧,“虽然我是个很有涵养的人,而且也知道你父亲是我老丈人,但也不得不骂他愚忠了!”他气愤难平,“难道禹王的儿子,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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