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时,她呆怔又乖巧地站在父亲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激灵的转着。
父亲目光沉沉又严肃地看着她,问道:“都背完了吗?”
“背完了,”成青云诚恳地点头。
父亲轻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就检查检查。”
成青云晶白牙齿轻轻地咬着唇,微微低下头,不敢露出胆怯。
父亲先是选了几首前半部分的诗词,成青云虽不至于胸有成竹,但也算是勉强背出来了。
但是噩梦还未结束,父亲翻到本子的后半部分,说道:“你背一背杜甫的《登高》。”
成青云顿时蒙了,她根本就没还看到杜甫的部分。慌乱过后,她轻声说道:“我……忘了……”
“忘了?”父亲捏住她又白又软的小手,将戒尺轻轻地放在手心上。
成青云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看向一旁的成青岚。
成青岚犹豫挣扎,随即立刻站出来,向父亲行礼,“父亲,云儿真的背了,我作证!只是……只是她记得不牢,所以忘了……”
“真的背了?”父亲面不改色,重重地将诗词本子放下,“你们两个当我愚笨吗?一本书到底看了多少,我难道看不出来?”他拿起本子,翻着前面的书页,“这前半部分的书页,有翻阅褶皱过的痕迹。而后半部分,却干干净净!”他又将本子合上,将合起来的书页一面展示给两人看。
“你自己看!”他指着书页中央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这道线以上,书页是陈旧的,线以下,书页是崭新的!你还敢说你看过?”
成青云与成青岚哑口无言。成青岚来不及阻止,父亲的戒尺已经重重地落在了成青云的手心里。
成青云背打得“哇哇”直哭,最终被打了十板子之后,躲在成青岚身后,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背。为此,她甚至三天三夜没理父亲。
这幼年之事,在成青云心中留下了些许阴影,让她难以忘怀。
悠曳灯光之下,成青云双眼微微湿润,她娓娓道完,目光凝睇在南行止身上。
南行止温和地看着她湿软的双眼,轻轻地笑道:“你小时候再机灵,也瞒不过你父亲的法眼。”
成青云局促地笑了笑。
“若是将来你我的小孩也如你一般,我定是舍不得用戒尺打的。”南行止说道。
成青云蹙眉,“不用戒尺打用什么打?难道用铁棍吗?”她无意的接口,顿了顿之后,才发现自己落进了他的圈套。
她顿时又气又涩,外强中干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南行止失笑,说道:“背诗多简单啊,我三岁时就能背诵诗三百了。所以,若是和你有了孩子,一定只会更聪明,怎么会连诗词都背不了呢。”
成青云欲言又止,脸上泛起血红色,在旖旎的灯色下,妍丽娇柔。
她避开他直白而灼热的目光,将手札拿起来,合起来的书页之上,一道新旧的分界线十分清晰。
“这前半部分,书页合起来之后,明显看得出来有些陈旧,是长期被人翻阅过的痕迹。”她眨了眨眼,才正视他的眼睛,“若这只是一本空白的手札,王爷为何还要反复的翻阅呢?”
南行止将手札拿过来,轻轻地翻了几页,“果然如此,有些页面上,也可以看出是翻折过的。”他轻轻摇头,“当初我来检查时,发现这手札是空白的,便只是随手翻了几页,没注意到……”
“现在发现也不迟,”成青云用手轻轻地抹过手札,“这手札到底为什么需要王爷反复翻阅,可这上面,一个字都没写啊……”她定了定,忽而挑眉,“难道是有夹层,或者是,可以透光看字!?”
她立即翻了一页,透光查看,可轻薄的纸张雪白如蝉翼,就算透过光,也无法发现任何痕迹。
南行止无奈的笑了笑。
成青云合上手札,手札内依旧有淡淡的清香飘散而出。
她深深地嗅了嗅,总觉得这清香的气息有些熟悉,但终究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香味。
她突然起身,从一旁拿了一张干净的纸,说道:“世子,你有没有听说过,科考之时,有许多舞弊的方法,其中一种方法,便是偷偷带纸进入考场,可纸上却是雪白的,根本看不见一个字。”
南行止兴味地看着她,“雪白的白纸……如何作弊?”
“白纸上看不见字,不代表上面没字。”成青云说道,“青岚以前在蜀郡书塾念书,每每遇到先生考试,便有有学生用这样的方法舞弊。青岚得知之后,便将这种方法告诉了我。”
南行止轻笑两声,“想不到,成青岚也会这种旁门左道的方法,呵。”他略带鄙夷,神色倨傲而讥诮。
成青云辩解,“是其他人舞弊,又不是青岚舞弊!”
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将一旁的茶盏拿过来,道了些茶水在托盘中,随即将纸张铺平在水中,浸湿。
南行止静静地看着她。
她将纸完全浸湿之后,将纸张平铺在一张干净的纸上,随即,再湿纸上再铺一层干净的纸。
“世子,借你的玉簪一用。”她抬头看着他。
南行止将玉簪拔下来,递给她。
只见她用玉簪在纸上轻轻写了一个“云”字,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将纸张戳烂。
其后,她揭掉两层干燥的纸,只留下中间被浸湿的纸。那浸湿的纸上,隐约能看见“云”字的痕迹。
“然后呢?”南行止问。
“然后,将纸烘干,”成青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南行止将几盏烛火放在一起,眼前瞬间明亮透彻起来。成青云小心翼翼地将浸湿的纸放在几盏烛火旁,慢慢地烘干。
湿软的纸张慢慢地变干,也变得硬挺起来,其上被轻轻印刻过的痕迹也慢慢地消失了。
成青云将纸张铺平,给南行止看,“如此,纸张上的字便看不见了。”
南行止将纸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若是想要重新看到这上面的字,又该如何呢?”
“很简单,”成青云将纸放在桌上,用手沾了些水,轻柔地洒在纸面上,“只需要再将纸张浸湿就可以了。不过要小心些,已经浸湿过的纸很脆弱,一不小心就弄坏了。”
绮丽柔和的光,似越过云彰而来,柔和而精美,流泻在她温柔起伏的轮廓上,似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轻薄无形的轻纱。
须臾之后,纸张上清晰的浮现出一个“云”字,隐形的字,再现了!
“世子,你看!”成青云说道。
南行止平静似水,眼底摇映流光暗影,讳莫如深。
他轻轻地拿起瑞亲王那本空白的手札,稍稍犹疑,“你认为,父王也是用此方法,在这手札上写了可以隐形的字?”
“或许是,”成青云有些犹豫,“可方才我所演示的方法,其实很普通,也很常见,王爷也会用这样普通的办法吗?”
“试一试或许就可以知道了。”南行止说道。
“可万一浇了水,也无法让隐形的字再现,又或者,不小心破坏了王爷留下的线索呢?”成青云迟疑不定。
南行止放下手札,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札封面,片刻之后,说道:“试一次,但是小心些,只试半页。”
成青云轻轻咬唇,说道:“好。”
她翻开手札第一页,用手绢沾了水,慢慢润湿半页纸。
许久之后,也未曾见那润湿的半页纸浮现出字迹。
她失落地摇头,将手札放好,将润湿的纸张晾干。
“无妨,”南行止却是依旧云淡风轻,“既然已得知父王将线索留在了这手札里,而先皇的字画也值得可疑,那么接下来,也不怕查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是,”成青云轻轻点头,忽而困意袭来,她立刻低头,掩唇打了个哈欠,眼泪也瞬间涌了上来,将睫毛染湿。
南行止微微俯身,借着光看着她,“困了?”
“嗯,”她点点头,抬手揉眼睛。
南行止握住她的手,“别揉,对眼睛不好。”他兴味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笑道:“你的睫毛长长了。”
“是吗?”成青云用手摸了摸,“果然,我得剪掉。”
又黑又长的睫毛剪掉有些可惜,南行止微微蹙眉,“我来帮你剪吧。”
成青云眨了眨眼,立刻摇头,“世子,不用了。”
南行止却是按住她,到软榻小案上找到了剪刀,“来,你要相信我,难道你怕我戳到你的眼睛?”
正是怕。常人只有自己才最信任自己,连自己揉眼睛时都会闭上眼睛,更何况是他人拿着东西靠近自己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眨眼,他就会戳伤自己的眼睛。
南行止无奈一笑,“你把眼睛闭起来不就好了?”
成青云恍然大悟,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么,好吧。”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南行止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两指捏起她的下颌,微微一抬。
她的睫毛细细的,末尖微微上翘,或许是因为紧张,两弯睫毛像蝶翼般颤抖着。
他慢慢地抬手,暗暗比量了一个适当的长度,用剪刀修剪她的睫毛。
很快,将两弯长长的睫毛,修剪得如两弯新月。他轻轻地吹了吹,将落在她脸上的睫毛吹落。她脸色微微泛红,两弯睫毛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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