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才是仙女儿的气度了,”那黛玉也才点了点头,“此妹子所不能及也。”
于是两人计议已定,迎春便劝黛玉早睡,她自己回到紫菱洲,因那辟尘珠被取走了,缀锦楼内外,亦无人洒扫,积了不少尘土,此时正好是初秋天气,月明星稀,迎春也就在楼顶的略平坦处,先打坐起来,坐了片刻,却想到还要在此住上几日,无奈只得招出傀儡侍女们,重新将楼上打扫一番。
第二日早晨众人在贾母灵前哭毕,各忙各事。迎春便去找鸳鸯,因看她哭得双目红肿气息哽咽,便先劝了几句,没成想那鸳鸯开口便问道,“二姑娘,你昨日说送老太太去了那西方极乐世界,可是真的?”
这一问,却好叫迎春愣了半日,只觉得大有深意,竟不敢随意糊弄了她,便慢慢的说道,“我是送了老太太一程,但西方极乐世界,却真正是那一等子僧道之辈弄出来唬人的,你我所居这一方世界中,并无什么极乐世界,只在那极西之地,有一六道轮回之所在,但凡死去之人,不论贵贱,俱往那里去轮回转世,来世投往何处,也是天注定,并非人力可以左右的。”
鸳鸯闻听此语,如痴如醉,然而她本是个聪明人,过不多会儿,便又问道,“那姑娘修行,修的是什么?”
“不入轮回而已,”迎春淡然答道,其实与鸳鸯说了这几句,她竟又有所悟,顿了顿,便又道,“人之生死轮回,总归在天定,我之修行,不过是修的凡事自家做主。”
鸳鸯到了此时,突然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虽说服中不行礼,但我还给二姑娘磕个头,求姑娘带我去修行吧,我不指望凡事自家做主,但有一两件能自定之事,也总算是不枉活这一生了。”
迎春此时,倒也愣住了,片刻方道,“你这求道之心,却不坚定,真要有人定胜天的意念,却才好修行呢。”
鸳鸯闻言,便直起身子,自家拭干了泪,才又咬了咬牙道,“我不敢说自己就有这般决心,但拼了性命挣一挣,总还是行的……”
“哪里就要你拼命来,”迎春听她这么说,连忙止住,“既如此,我这就去问老爷太太讨了你,待老太太的事情办完,我便带你回去,传你修行之法,只一件,我蓬莱派中的规矩,只有修成了入门之法之人,才可以入门继续修行,你亦不能例外。”
鸳鸯便点头称是,又磕头谢迎春的再造之恩,迎春受了她这一礼,方叹道,“你以后也是修行人了,不要紧的人,便学我,打一稽首而已,并不用再跪地叩拜了。”
继而她便去对贾赦邢夫人说了,自己山中无人打理,必然要鸳鸯这一个会管事的去,他二人便应了,贾赦嘴上犹说道,“这鸳鸯是怕老爷我还想要她么?我如今有了你这么个仙人女儿,也算是半仙,哪里还会中意她?”
迎春却知他就是这般脾气,也不好劝。这一日到了下午,那贾琏却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便来找她,“二妹妹,可大事不好了,那清虚观的道士,我去请他们来做法事,竟然说是御封的广泽真人本家,与他们不是同道,绝不肯上门。”
此时凤姐也在,听了此语,便恨道,“老太太在世时,成千上万的银子都布施与他们,现下老太太没了,他们竟然就作怪,”复问贾琏,“可去请了念经的僧人来?”
“早先去了大相国寺,本是说定了的午前便到的,”那贾琏又道,“我刚回来,才知道他们此时犹未到,恐怕也是通好了气的。”
迎春也明白了,便笑道,“这恐怕是欺负我只一个人,做不成道场罢。说到此,我却有两个计较,其一,昨日我已说了,我已亲送老太太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何须再请僧道之辈来诵经做法求度化?前者我未阻止你们去请僧道,只为大家面子上好看罢了,这第二件,因我是修自身的,并不会念经做法,与他们亦并非同道,如今我亦可带些金银,至多再添几样仙丹法器,去会一会那清虚观的众道人,且来一个先礼后兵,若他们知趣,收了我的礼,就来做法事,也便罢了,若不来,我便做起神通,施几个术法,也好让他们知道真仙道统的厉害。”
那凤姐听完,愣了一愣,方道,“妹妹说这些,我也有不懂的,但有一点,我却听明白了,妹妹的法术,是强于清虚观那些道士的,且不说我就从未看他们施过什么法儿,妹妹又说老太太已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既如此,岂不成了我们明知道这些道士是唬人的,却花银子请他们来继续唬人么?这却真真可笑了。”
“其实如此,”迎春便点了点头,那贾琏却道,“不管如何,我们又做不得主,不如快快的去回了老爷太太。”
一时间回明了贾赦邢夫人,他二人却难得的一致起来,那贾赦撸着胡子道,“二姑娘昨日才对我说,仙人之家,要极体面,我这几日去宫里哭灵,才知道圣上的丧仪,竟是不做法事的,宫中一片寂静,只闻哀声,哪像普通人家发丧,僧道吵成一片,哪有一点儿的哀伤意味?”
邢夫人便也点头道,“横竖我们家出了二丫头这么一个仙人,以后但凡有事,倒不如去求二丫头,竟与这些僧道都绝了往来,也省得花冤枉钱,”说完又看着迎春,“二丫头,依你所言,那些僧道真都是唬人的?”
“只有我的是正道,”迎春便淡然道,“母亲何曾见过他们哪个,能腾云驾雾的?”
邢夫人深以为是,于是便定了下来,那凤姐却看透了自家的公婆,只怕他们嘴上说得好看,实际还是吝啬银子,便忙道,“既如此,那诸般孝仪,就需更加精细好看,免得亲戚们看笑话。”
迎春也觉得是这道理,便点头称是,贾赦邢夫人亦不好反驳。于是贾琏在外,凤姐在内,一应执事陈设,皆现赶着新做,那银钱依旧花的流水一般。等三日后,开丧送讣闻,对外便用了迎春那一套说辞,只说广泽真人已亲送自家祖母生魂,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并不再需要僧道等辈前来做法,那前来吊丧的亲友,眼见得荣府内诸般礼数都不差的,只不过没有了做法事的喧闹之声,除了按时的鼓乐之外,更添肃静,便并无一人敢置喙的。如此这般传说出去,更有听说广泽真人有大法力的,意欲结交,便专门前来吊唁,也好混个脸熟的,一时间,荣府大门之外,人来人往,竟是多年未有的繁华气象。
迎春却是当局者迷,犹恐少了僧道,场面上不够壮丽,自家在储物手镯之中翻检一番,竟然又找出了几样合用之物。其中有一个博山炉,立于当地,便散发出无数香烟,竟将整个儿贾母的灵堂,平添了几分云蒸霞蔚的仙家气势,又有十二个傀儡,虽比她那傀儡侍女差之千里,就仅仅是法阵驱动的,四人专奏乐,两人专捧香,又两人专举着灵前长明灯等等,一整套人物,却专事丧礼的,迎春便拿出来,放在贾母灵堂使用,果然又添了气派,又因这十二个傀儡,需时时添加灵石,她便将那四个傀儡侍女放出来,命她们也在灵堂内帮手,又好照顾那十二个傀儡,却也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究竟要不要让鸳鸯也修行成功呢?话说,她好像并不在册子上吧?
35第三十四回 道长不知何处去
因贾母的丧事,荣国府所有的亲朋故交,一应上门吊唁,这一日,却来了两位身份贵重的稀客,却正是忠顺王妃带着世子妃婆媳二人。凤姐知她二人同来,恐怕是有事,一边安排款待,一边便叫人去请二姑娘出来见客,那忠顺王妃便客气道,“我辈凡人,不敢劳动广泽真人大驾,烦请引路,我婆媳自去拜见真人。”
此时正好黛玉在前面,便做了引路之人,领她婆媳到园中,那世子妃曾经来过,倒也熟悉,一时见到迎春,婆媳便认认真真的大礼参拜。
“这却使不得,”迎春便赶忙上来搀扶,又问道,“我那位道友还好吧?”
那婆媳两个,一下子脸色就都变了,那忠顺王世子妃迟疑片刻,方开口道,“不敢瞒真人,那位……道长所在的净室,先前是严丝合缝的,后来大约过了月余,有一处门缝,竟然就渗出一些淡淡的金光来……”
她说到此,便又犹豫起来,那忠顺王妃便接口道,“当时是我想着,金光若在,那孩子在室内便应该无恙,我也便不叫他们来告诉道长,只每日都去看那金光,可没成想,就在七日之前,我去看时,那金光居然消散不见了,我们本是立刻想要来找道长的,但又赶上国丧,继而听说了府上老太太的事情,这才拖了这些时日。”
迎春闻言,倒也惊奇,便问,“那金光并未再现么?”
“正是,”忠顺王妃叹息一声,“那日后我便派人不分日夜的守着,一连这些天,那金光再未出现了。我甚至大着胆子想要推开那房门,那门却是从里面封住了,也推不开。”
迎春听到此,恨不得立刻就去那忠顺王府看个究竟,嘴上却仍需推脱道,“眼下之事,贫道亦需亲眼看过了,才好决断,但如今贫道是在孝中,并不好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