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翁主口中的阿糯,是宁王家的女儿。小翁主年长阿糯几岁,这几年阿糯随父母进京后,小翁主就领着阿糯玩,两个小孩子的关系还挺好的。
太子妃伸手,在女儿头上敲了下,斥责,“什么她阿父?那是你五叔!”
小翁主哼了声,不甘不愿地改了口。
太子妃见女儿不开心,就温柔劝她,“你阿父有事情忙,你既然喜欢阿糯,不如我们出宫找阿糯玩?”
小翁主先是眸中一亮,然后更加失望了,“阿糯跟她父母出京了。”她越说越伤心,“阿糯前天跟我说,我五叔要在女儿节时带她去郊外爬山玩。他们要在外面过节,要看山看水看日出……他们一家子今天都不在家。”
小翁主瞪着太子妃。
太子妃呃一声,心想没见过这么宠女儿的,还勾起了自己女儿的伤心事。太子妃只好抱起女儿哄,说咱们也出京,咱们也爬山去。咱们不光爬山,咱们还去寺庙礼佛……她哄了半天,才将女儿哄高兴。
太子妃一行人离开了东宫,出宫后又出京。坐上马车后,太子妃担忧地看眼身后渐被抛远的未央宫宫殿,不知道夫君那里出了多大的事,竟连原先说好的事情现在也不成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张术在宫中,仍然对着竹简发呆。
李信给他送来了非常多的证据,李信这趟差事办得格外好。李信没有跟竹简一起回来,说去墨盒看一趟。张术没有在意李信不回来,光李信让他看的这些有关兵马生意的朝中大臣的名单,太子殿下就已经目呲欲裂了。
一大半的朝臣都在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
难怪自己每次提出兵,他们都要拉着自己!
最可恨的是程太尉!
程太尉曾是他的太傅,教他读书教了很多年。他的治国理念,很多都出自程太尉。程太尉口口声声支持他,要驱除鞑虏。然而在并州!在并州!太子虽早就怀疑程太尉未必跟自己一条心,但他从没想到,程太尉居然牵头,将大半个朝堂上的臣子全牵去做兵马生意了!
这是觉得大楚迟早是蛮族的,迟早会没救吗?
才这么去巴结那帮蛮夷?!
张术无比的心口胆颤。
他从天亮坐到天黑,他看到了程太尉的可怕野心,看到了历历在目的名单。他多少次手发抖,多少次将竹简一挥掉地,却又无数次地重新捡起来。他恨得心脏脾肺肾剧痛,鲜血弥漫在口腔中,恨不得杀光这些人!
大楚的江山!
他的子民!
就是被这些蛀虫们害死的!
每年边关之祸,南蛮之祸,他们永远说没兵没钱。蛮族之祸多少年得不到解决,近年南边也出了事。大楚国土一点点丧失,他们仍然不在乎……是啊,他们何必在乎?那江山又不是他们的,子民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只想着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就行!
那么百姓呢,那么大楚呢?
实在可恨!
张术僵硬着身子,坐在一室黑暗中。他仿若处身于孤零零的荒岛上,仿若是那失了国土丢了美人的西楚霸王。汉兵略地,满目疮痍,他手提长剑立在乌江畔。乌江水逝,虞姬已远。他趔趔趄趄,望着血流成河。八千子弟,慷慨悲歌……他进退两难,跪倒在地。
太子闭上眼,眼前是两条路。
一个是顺应他们,就这样吧。大楚不再是以前的大楚,却也还是大楚。屈服于蛮族,每年给上供些财物,长安依然歌舞升平。反正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剥削来源永远是平民们。像他们这些贵族,除了偶尔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屈辱感,其他时候仍然尊贵。国土完不完整,等过上几代,也没人知道了。
第二个是解决他们。他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把这些蛀虫一一拔掉。然而这是大楚多少年的积弊,他要一朝拔去,必然极其伤身。但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只能快速解决。这些人个个背靠大世家,他动了他们的势力,他父皇本来就不喜欢他……他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就危险了。
张术很可能因为他非要插手兵马生意,而失去储君之位。
而如果他不管,他就还是太子。他父皇找不到理由废除他,他父皇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待在这里。他父皇很快会熬不住而退位去,他到时当了皇帝,想做什么,会比现在顺遂的多。
太子双拳抖动,颊畔肌肉缩起。
道理都明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然他每每看一眼这些名单,每每想到自己辛苦治国,内里却被这些蛀虫们蚕食。他心中不甘,他无法原谅,无法忍受。大楚是他们张家的,他们有责任有义务守护这个王朝。即使眼看它垂垂老矣,也想要力拔山兮,将之救回。
这只是一个选择。
一个是救了国家,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另一个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亲眼看国家走向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太子殿下在宫中枯坐。
一殿之外,长安城中沉浸于女儿节的欢喜中。大楚的节日很多,几乎每个月,都有各种名头来祭拜。长安城中繁华无比,车水马龙,从日升到日落,在不宵禁的时候,没有哪一时刻,是不热闹的。
晚上,太子妃一行人回宫。
小翁主带了礼物给父亲,喋喋不休地在太子面前抱怨了许久。太子妃半天找不到女儿,听了宫女的话后,忙过来将女儿带走,不打扰太子处理公事。
太子妃亲抱着小女孩儿,在一室灯火中沿着长廊往外走。女郎不知道跟怀中女孩儿说了什么,小翁主被逗得咯咯直笑,搂着母亲亲了许多口。
太子麻木地看着他们。
一时想,为了她们,我不能冲动,不能失去眼下的一切。
一时又想,为了她们,我必须解决朝中蛀虫们。不然现在的一切,迟早会失去得更多。
太子的挣扎,无人理解。
他整日整夜地煎熬,每夜被噩梦惊醒,神志恍惚又憔悴。
于一日暴风雨中,太子与太子妃在殿中交谈。午夜后,太子妃离宫。太子坐于窗边,看着天边电闪雷鸣。看那雷鸣声中,妻子的身形被无限拉长,即使走在排排灯火中,仍然寥落又凄冷。张术听到嘈杂的很多声音,雨声,雷声,说话声。
张术看到很多的光。天上的电光一道又一道,劈向大地。雨大如注,浇灌四野。
他即使闭上眼,也能看到天边的亮光,能看到妻子方才凄然的眉目中坚定无比的神情——
她跪在他面前,说,“殿下做自己想要的事吧。妾不能为君分忧,却至少不会成为殿下您的拖累。妾生死追随于殿下,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古来文死谏武死战,妾没有那般本事。妾只能向殿下保证,无论殿下走哪一步,无论旁人怎么说,妾必不离不弃。”
一介女子,尚有这般觉悟。
那些花着国家俸禄的大臣们,却在把大楚推向一个末路。
太子冷笑,凄凉无比。暴风雨中,窗外哗哗雨声如雷,他忽然睁开锐利的眼眸。眼中神情不再退缩,他起身抽剑,将桌案劈成两半。他于大雨中疯癫般大笑出声,冷声道,“孤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正是这日大雨之夜,太子政变开始,一举血洗大半个朝堂。整个朝堂震动,开始混乱恐慌。人人自危,将从此夜开始……
大雨滂沱。
长安下着大雨,往北走,一些地段没有雨。到并州的时候,雨又一贯的大。
黑夜长雨,整片天地都被雨声包围。入了深夜,长街空荡无人,两边的房舍中,偶有火光映出。水洼深深浅浅,一个男人牵着马,从巷子一角拐了出来。男人穿戴斗笠,斗笠下还戴着面具。他走在大雨中,衣衫已被雨水淋湿,然他本人步履稳健,腰杆笔直,一点也没有狼狈之意。
忽一时刻,从两边房舍檐上窜出无数人马,有的在墙上,有的在屋檐上。这些人是蛮族人士的打断,间或有大楚军人的穿着。人人举着武器,从大雨中爬出来,将男人围在其中。
阿斯兰神色一点也不意外,他从身后抽出长刀,当街而立,他看着这些人,随时准备打起来。
突然前方幽兰光影处,传来马蹄声。等马近了,阿斯兰眯着眼,看到来人竟然是右大都尉阿卜杜尔。阿斯兰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并州,还真像是他们蛮族人的地盘一样,阿卜杜尔带着这么多蛮族将士,都能说来就来。比起这位右大都尉来,阿斯兰人见人打,简直跟过街老鼠似的。两人待遇差别实在太大了。
阿卜杜尔骑马停在前方,心中警惕,并不敢再靠近,唯恐真招了他这位同僚的眼。
阿卜杜尔在茫茫大雨中,冲前方的阿斯兰大吼,“阿斯兰,放下武器!我这次不是要找你打仗的,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送你一个大好处!你肯定要感谢我的!”
阿斯兰手中横刀根本不动。大好处?好消息?
这世上于他而言,就没有什么称得上好的消息。
阿斯兰在某一时刻,晃了晃神。
他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什么是撑着他的了。他一生最温软的时光,色泽最鲜明的时刻,也许都停留在了十八年前。
阿卜杜尔继续吼道:“我们找到你女儿了!”
阿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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