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觉得燥热无比,吞了口唾沫。
闻蝉:“……”
她的脸被他捧起,眼睛抬高,看到少年清瘦的影子斜凑了过来。他所穿乞丐衣袍上面的那股味儿,就离闻蝉近了——闻蝉被吓得抖一下。
她惶恐无比,她惊慌错乱。她慌慌张张地闭上眼屏住呼吸,不敢闻他身上的味道。她光是想到李信要搂着她亲,就觉得恶心万分!
她不歧视乞丐,可是她受不了这种像是遍身爬满跳骚的感觉啊!
李信伏下-身,他的呼吸笼罩她。
闻蝉惊叫道:“表哥!你不是说在你娶我前,你都不会碰我了么?!你要出尔反尔么?那我再不相信你了!“其实闻蝉自己这么喊出来,她自己却不敢对李信抱有什么期望。李信混混出身,他不讲究起来,闻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闻蝉就是努力地反抗一下!
微弱地争取一下自己的利益!
结果,她能感觉到少年拂在自己面上的灼热呼吸。闻蝉等得全身僵硬,也没有等到他亲下来。数息之后,女孩儿颤巍巍地睁开眼。她的下巴还在少年手中,被少年捏着摩挲着,睁眼时,却看到他感慨般的眼神。
李信说:“我都忘了这茬了。好啦,我不会亲你的。别紧张了。“闻蝉:“……”
她“哦”了一声,在李信的手离开她面颊后,在李信伸个懒腰跳下房顶后,她瞪着他的背影。闻蝉有些失望地看着李信,她心里痒得简直快要憋不住。她多想吼李信耳朵:你不是自大狂放不羁么?你现在怎么这么听我的话?
小娘子心中有着自己都说不清的矛盾感觉。
她既怕李信靠近她,光想到他身上那衣袍她就受不了;她又怕李信不靠近她,连亲她,他都起码犹豫了两次,两次都没有亲下去。
闻蝉眼睛水灵,天生会说话。她幽怨无比地瞪着李信。
李信忽而扭头,仰着脸在下方张开手臂,他的眉峰在夜中锋芒锐利。李信对她吹口哨,“跳下来!我接着你!”他还笑眯眯,“又在心底诽谤我什么?知知,你再这样背后骂我,小心我把你留这里,自个儿走了!”
他就想她害怕,让她服个软。
但闻蝉眨着眼睛看他:“你要是舍得我吹冷风得风寒,一晚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走好啦。表哥你那么心狠,我又指望你什么呢?”
李信:“……”
被她怼得无言以对。
好半天,李信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好罢了!”
闻蝉:“你对我好有什么不对的么?你喜欢我,你不对我好,难道还打算对我坏么?你想求我喜欢,不应该对我好么?你有什么委屈的?”
李信愣一下后,便被她口中理直气壮的“你喜欢我“给击中。他无话可说,又被她逗得微笑起来。他笑得闻蝉脸红,而他张开手臂,将跳下来的小娘子一把抱入怀里。
李信笑眯眯,“我们知知说得对。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呢?”
我们知知……
女孩儿脸涨得通红。
这一次,闻蝉就光顾着刺激与忐忑交织的奇异感,忘了她表哥身上的味儿了。毕竟,在那股难闻的味道之外,闻蝉还能闻到好闻的混着阳光的少年肌肤的气味。暖融融的,像一团烈烈火焰,让她心安。
李信又引着她说话,逗她天南海北地聊。
闻蝉的十四岁与十五岁之间的这一年的除夕夜,是与李信一起度过的。她后半夜都与李信在一起,冒着可能被父母责罚的危险,跟少年郎君溜出去玩耍。她偷偷摸摸,跟李信做一些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
再往后,她似乎睡着了。
似乎二表哥与她说什么话,她没有听见,只昏昏睡去。好像二表哥笑一声后,俯下身,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再好像偶有一瞬醒来,闻蝉在模糊的意识中,发现表哥背着她。
闻蝉已经非常困倦了,她含糊搂紧他的脖颈,喃喃:“表哥……”
李信答:“嗯。”
并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只是确定他在而已。
闻蝉趴在在他背上,昏昏睡去。
浩荡晨风从南刮到北,灯海从东走到西。孤寂小巷,万家明火。灰白半黑的天幕下,烟火照耀出十里红妆的幻影来。李信背她走在凉风中,再爬墙上房,送她回到房中休息。
第二日,大年初一,小雪飘落。从寒冬到暖春,新的一年从头算起。
曲周侯在大年初一的上午时,没有与睡眼惺忪的女儿多说两句话,然在女儿出去跟同龄女郎玩乐时,曲周侯看到了李信腰上系的玉佩。
乃是一套玉环,环环相扣,玉石清润,环扣工巧。
因为李信从来没有系这些的习惯,他陡然开始学会系这些,曲周侯就多看了两眼。而看两眼后,他就看出乃是一块女式玉佩了。
女式的……
曲周侯望眼女儿,这是闻蝉的玉佩,他认得出来。
闻蝉的玉佩,却系在李信腰间。想到这两个小孩子肯定背着他们在干什么,曲周侯额头被震得突突突直跳。曲周侯初初发现他的女儿,也许与他以为的不一样,也许真的和李二郎有点什么。
然而曲周侯都没有探知真相的心情——丘林脱里对闻蝉的求娶,如鲠在喉,让曲周侯始终别扭。
比起这个,李二郎的放浪形骸,又算得了什么呢?
新的一年,万物苏醒,百废待兴。多少隐秘的东西埋在雪下,等着发酵的那一天。李信好几日没有见过曲周侯,曲周侯早出晚归,似乎完全忘了对李信这个外甥的训练。
李信再见到曲周侯的时候,是在丞相家的府门外。
那日是年后的一天,朝廷尚未开印,丞相府前的门客络绎不绝,投递宗卷,想依附于丞相。李信与李晔从丞相府中出来,心情愉悦。李晔捧着丞相亲笔的竹简,更是激动无比。
他们从年前就开始因为会稽的事情求助长安大人物们,走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礼。两个少年都十五六岁,却独当一面,互相扶持,在长安打开了一条线,为会稽所奔走。
而在今天,丞相终于给了他们回复。
会稽乃大楚要地,既有灾祸,长安不会坐视不管。丞相等三公相商量后,给会稽批了一笔粮食与钱财。不枉费李家两个儿郎,日日将会稽之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那边的情况现在有多糟。
当拿到了这封宝贵的宗卷后,两个儿郎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变得轻松无比。他们说着如何把这个好消息传给李家,如何回去就写书函。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府门前有高头大马过来。马声浩荡,气势如虹,惊得门外的文弱书生们脸色煞白。
闻平下了马,立刻有小厮过来牵绳。一旁与书生们讲解府上规矩讲得很累的管事,急忙殷勤地过来,请曲周侯进府。
看到李信与李晔后,闻平意外了一下。
李信:“舅舅!”
李晔也跟着李信问了好。
曲周侯淡淡点了点头,都没说什么,便与两人擦肩,登上丞相家大门。李信回头,看到曲周侯走得心事重重。
自从除夕回来后,曲周侯一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忧烦之色。
李信若有所思。
“二哥,我们回去吧?还得给会稽写书!“李晔在后道。
李信回过神后,把手里卷宗往三郎怀里一落,“你把这些带回去,我去处理点事儿。”
李晔都没来得及抗议,他二哥的人影就像一道残影一样从他眼前飘过。一晃眼,李晔连人都看不见了。
李晔:……
武功高超,很了不起么?
真是欺负人。
李三郎叹口气,任劳任怨地捧着卷宗离去。李二郎却已经绕到了丞相府后门处。两三个守门的卫士,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李信选了个合适的角度,就跃上了墙头。
丞相府上地势曲折,李信却也不去前院偷听人说话。他在后院绕了半天,小心避开卫士们,晃晃悠悠。
日照头顶,昏昏沉沉。
吴明趴在案头上读书读得稀里糊涂,他眼神乱转,又昏昏欲睡。多少次想逃出屋门,门却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吴明心里悲愤,读书读得都睡了好几个囫囵,也出不了门。
他叫道:“谁放我出去啊!谁救救我啊!谁是我恩人啊!”
吴家大郎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嗓子,门外守着的卫士们都习惯了,根本无动于衷。
吴明也不指望他们,却谁知这一次嚎一嗓子后,他听到了来自上方的笑声。吴明抬头,看到窗外树上,坐着一个少年郎君。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郎君还大摇大摆地向他招了招手。
李信问:“你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吴明泪眼汪汪:“我阿父说最近长安乱,怕我惹事,不让我出门!阿信你救我出去吧!”
李信漫不经心地套话,“长安有什么乱的?是那帮蛮族人还不肯走么?我看我舅舅刚才上门,是不是就跟你父亲在说这事?”
吴明没有心机,李信都还没开始怎么套话呢,他就大喇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咦,你不知道啊?你舅舅找我阿父,是为了小蝉妹妹的事啊。那个蛮族野人在除夕的宫宴上求娶小蝉妹妹,虽然没有得逞,但对方好像并不死心。你舅舅为这事,在求我阿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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