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手在她下巴上碰了碰,忽然站直身子,移开了手。
闻蝉茫然看他。
看表哥眼神恢复清明,对她道歉般地一笑,“差点忘了,我说过不碰你的。”
闻蝉:“……”
不!
你还是碰吧!
我挺想你亲我的……你就别在乎昨晚的保证了好么!
但是对于骄傲又矜持的舞阳翁主来说,这种话她说不出来。她的心都快飞出来了,又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闻蝉恨不得扑倒李信,自己亲过去……然而她是翁主,然而是他喜欢她的,然而她还有点放不开。
闻蝉想哭鼻子。她不知道当她纠结时,李信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揶揄笑意。李信要再逗引她说话,忽然之间听到了树林里另一道慢慢走来的脚步声。他对闻蝉嘘一声,就拉着闻蝉,在树林里绕了几下,轻易地绕出了对方的必经路。
而少年们躲在树后,往声源处一看,见边走边说话的男女,竟然是江三郎与程漪。
闻蝉诧异满满:他们两个!
江三郎声音温温淡淡,“程家军派死士刺杀我的事,宁王殿下已经知道了。你背后是定王,还有只你不知道的手在推着这件事。宁王回京,定会让人彻查此事。你恐怕给定王惹了麻烦,或者这也许正是定王的意思……无论你们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能做的,也只是提醒你一句。”
程漪说,“宁王?我怎么敢杀他?我要对付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
江照白淡声,“但是有人想借你之手,招惹宁王。反正你好自为之吧。”
程漪停了步子。
她抬头看他冷淡的侧脸,冷声,“江三郎你还真是有情有义!我派人杀你,不想你进京,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事,让我做好准备。你对你的旧情人,都这么好吗?你对你的新情人,也这么照顾吗?”
江三郎看她一眼,“我和翁主没什么关系,你和我之间的事,不要引到她身上。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但你紧跟着我,我又能说什么呢?”
他提醒说,“你还是少与我见面吧。毕竟你是要做定王妃的人,不要被有心人发现你我的关系。”
他们已经停下来,已经不走了。树叶哗哗哗在头顶吹动,四面风声,空气冷冽。程漪站得端正,笑得嘲讽,“你我的关系?你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你抛弃我的关系而已!”
江照白望着她,沉默良久。她是很美丽的女郎,高贵清耀,自来如是。但她现在看他的样子,又充满恨意,称不上什么冷静。江照白默了片刻后,才说,“原来你一直觉得是我抛弃了你。”他停顿了一下,“程漪,我没有抛弃你,我们只是理念不合,好聚好散而已。”
程漪说,“你差点就娶我!当然是你抛弃我!”
她又说,“理念不合?好啊,我就要入局,来跟你搅一搅。我走我的路,你寻你的道。且看盛世太平,是如我意,还是如你意!”
江照白皱着眉看她。
她忽而往前一步,抓住他手腕,将他往身后树上迫。江三郎恍神的片刻,被她大力压到树上。看她踮起脚,眼中有疯狂之意,凑过来的样子何等决然。江照白猛地伸出手,捂住她靠过来的口鼻。
他说,“不要这样。”
怀里的女郎瑟瑟发抖,她的一腔崩溃之情,在他温和的声音中,溃不成军。她多想他,多眷恋这个怀抱……但是三年了。他还在长安时,就与她形同陌路。他后来走了,也没跟她告别。他是没有心的人,轻松地抛下过去,只有她放不下。
程漪猛地拉下他的手,带着哭腔冲他喊,“我还没有嫁人!你也没有娶舞阳翁主!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江照白低头看她。
程漪又猛地推开他,带着泪水的眼,此时又有寒冰浮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望他明玉般的面孔半天,她终是拿他没办法。每看他一眼,心中又酸涩一分。她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手软,以后绝不跟他低头。他不选她,她也永远仇视他,永远不选择他!
自有男人爱她如初!
都和他江照白没有关系!
程漪掉头就走,她走了几步,听到后方江三郎的声音,“你是为了报复我,才要嫁定王的?”
程漪没吭气。
江三郎淡声,“拿自己的身体,换你想要的地位,好用来制衡我。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觉得,我会为此心软,还是为此感动?”
“你闭嘴!”程漪怒而转头大喊一声。她发着抖,看那靠在树上的玉面郎君,他带着怜悯又劝慰的目光看她,隐隐的,还有丝不屑。他瞧不起她这样做,瞧不起她的行事风格……程漪头好晕,觉得眼前一片黑一片白。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
好像他从来都瞧不上她。
好像她永远不配跟他并肩而立似的。
他就永远保持着他那份忧国忧民的恶心嘴脸,而她也自有让他后悔莫及的时候!
……
在程漪与江照白决裂争吵的时候,李信就冲闻蝉招了招手,不动声色地带她用轻功纵出了那片树林。大约明白那两人在吵什么,却和两个少年没有关系。李信更是不希望闻蝉受到程漪的影响,变成那种偏激的女郎,于是便带着闻蝉悄悄走了。
少年领小娘子去逛街。
拿马场上赢的钱,给她买些好玩的。
闻蝉从来不缺钱,不过她自己一个人逛街,当然没有表哥陪她玩有趣了。何况她表哥本身就是非常好玩的人,与他在一起,平时一倍的乐趣,都能增加到十倍。闻蝉很快忘记了在小树林里旁听的惊心动魄感情撕裂的故事,专心致志地跟她表哥玩耍了。
后面有人高声叫了一声。
两个少年没有在意。
又喊了一声。
是用蛮族语,喊着同一个意思。
少年们扭头,看到人群中,高兴无比地向两人挤过来的高个蛮族青年。那青年人口里着急地喊着一个词,看两个蹲在地上看鱼的少年都很茫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方没听懂。青年忙换了大楚的官话,重复道,“舞阳翁主!”
“阿信,小蝉!是我啊!”青年人的大楚官话,比几个月前有了大进步。
此人正是从马场上,一路追着两个少年过来的蛮族人的王子殿下,郝连离石。
王子身后,还跟随着数来个随从。其中一个随从看到闻蝉妍丽的面孔,被雷劈中一般惊呆了:她、她、她,与……长得实在好像!莫非是亲父女?!
第67章 109
跟随王子来长安贺岁的蛮族部从,每个人都有一定本事和地位。他们来长安,并不是抱着友好和平目的来的,而是挑衅,炫耀,试探。两国常年打仗,然而战线一直被拉在边关一线。蛮族人雄勇善战,很早就不满足于此了。他们想进入中原大地,也想要中原的丝绸、金银、美人。但是他们也知道大楚幅员辽阔,真想入侵,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今日大楚皇帝对他们和颜悦色、俯首帖耳,蛮族人就想试探这个程度到哪里。
带着血的长刀被他们挎在腰间,喝的羊血养在他们胸肺。他们是草原上的狼,对大楚虎视眈眈。而长安多少大人物都心知肚明,却仍奢望着和平抚慰。想着每年多送些美人,多给些赏赐,让蛮族人可以继续只在边关捣乱,不要把手伸进大楚国境内。
虽然现在看,对方早有些蠢蠢欲动的挑事心了。
在这次来长安的蛮族部队中,就有不少身强体壮的武士,来跟长安的武人比试。他们走之前就得了王的嘱咐,放心在大楚闹事,看看皇帝的忍耐度在哪里。
如今,李信和闻蝉面前,不仅有蛮族的王子郝连离石,还有跟着他的数来个武士随从。这几个武士随从个个膀大腰圆,寒冬腊月,他们穿的比街上大部分人都要少,个子也一个比一个高。当他们凶狠俯视他们时,李信和闻蝉都需要仰视他们。
但这些武士随从跟随王子出行,并不代表他们就是王子的人。
其中一个叫丘林脱里的武士,此时站在他们蛮族人的王子郝连离石身后,王子激动无比地操着不熟练的大楚语言跟两个少年说话,这个武士,就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年少女郎。脱里来长安已经好几天了,他在长安也见过了不少美人,尤其是贵族女郎们,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气质娴雅,和他们那里的女人完全不同。蛮族人虽然口上笑话大楚的女人全都是菟丝草,可心里全都痒痒的,只觉得人家千好万好,要是能抱一个回去就好了。
然在无数女郎中,面前这位女郎,仍然最出众,如明珠般耀眼。她的美丽像繁盛时节的春景,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引人仰望。清水芙蓉也很美,但比起这位女郎,却显得太淡了。女郎站在他们面前,眸子漆黑,面容婉婉,她抿唇一笑,便让人血液乍然沸腾,心驰神往,恨不得拜倒于她脚下。
但丘林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女郎看,却不是为对方的美丽所惊艳。而是他眼里看到的这位女郎,与他记忆中的一张脸相重叠。当女郎静静站立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能看出四五分那个人的影子来。而当她笑起来、或蹙眉时,当她表情生动起来,与那个人,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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