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后,他被人送到了清河村,交到了梁老爹手里。后来他见过几次姚昆过来,给了梁老爹银子。那会儿他不敢多问,生怕惹下祸端,又怕梁老爹不肯抚养他。后来日子久了,事情慢慢就淡了。直到前一阵子,他听得坊间传,说是姚昆是刺杀蒙太守的主谋,他这才将所有的事都联系起来。他想起自己冤死的父亲,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故而前来告官。他手上藏着当初父亲留下的一张图,说是托他办事的人给的。这是物证。
那张图,自然就是钱裴留下来的路线图纸。钱世新重画一张,上面按姚昆的笔迹写上字,好指证姚昆。
梁清河便是带着这张纸敲响了鸣冤大鼓。钱世新像模像样地听他诉冤,接受了他的状子。案子一立,公文递到紫云楼,有苦主告诉,需得姚昆到案。
蒋松自然没办法再藏着姚昆,便将姚昆交了出来。但他叮嘱钱世新,姚昆亦是白英刺杀案的重要人证,希望钱世新莫要擅动重刑,若将姚昆打死,后果自负。
钱世新自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他将姚昆收押入牢狱,按规矩提审,按规矩入狱。姚昆正眼也不看钱世新,似是对他怨恨之极。
钱世新还亲自去了趟太守府,欲告之蒙佳月重审蒙太守遇刺一案。但他仍旧吃了闭门羹。管事朱荣出来答谢,只说已将消息转告夫人,但夫人身体欠安,不便见客。
钱世新又道若是蒙佳月欲见姚昆,他可以代为安排。
朱荣又答,夫人与那人已没有关系,不会再见。且蒙太守遇刺案过了许多年,当年夫人并不在蒙太守身边,对事情全不知晓,在审案上帮不了大人。此案对夫人伤害甚深,夫人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还望大人莫要再打扰。
钱世新听罢,放心了。他微笑告辞。蒙佳月不打扰他那才好。
有人证有物证,姚昆心如死灰亦不多言,案子很快就定了结论。姚昆被打入死牢。
另一件事,钱世新就没有办姚昆这般果断。他拖了又拖,拖得鲁升过问,这才下定了决心。他找来了吕丰宝,问他钱裴的具体地址。吕丰宝有些警觉,钱世新借口吕丰宝被人察觉了,鲁升来问了他钱裴是否给他递过消息。他说鲁升正在追查钱裴下落,他需要在鲁升之前找到钱裴,将钱裴转移到安全地方。
吕丰宝忙道:“那我即刻出发,给老爷报信。”
“方才不是说了,你已被盯上。你就在城中不动,方能转移他们的注意。我派别人送信,这才妥当。”
吕丰宝不再迟疑,将钱裴的居处说了。
钱世新拿了地址,交到了鲁升的手里。
鲁升看了看,满意了:“这事我就不插手了,你派人去办吧。”
钱世新应承下来,当着鲁升的面叫来了亲信言遥,把刺杀钱裴的事交代了,同时交代了杀掉姚昆,伪装成自尽的模样。姚昆虽在死牢,但为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还是死了干净。
言遥领命下去了。
鲁升笑道:“你有如此决心,我便放心了。我得去石灵崖监军,这平南,就全放到你手上了。”
钱世新有些吃惊:“监军?”
“刚收到的消息,在那处有事情要办。龙大不在,我是巡察使官,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然他们便是谋反。”
钱世新明白过来,喜道:“终于要收拾他们了?”
“一步一步来嘛。”鲁升拍拍他的肩,“这里就是你的了。”
鲁升当真走了,事情看来很急。
钱世新舒了口气,这阵子连轴转,他有些疲累。他让手下准备些酒菜,当晚对月独饮,既兴奋又伤感。想到钱裴,他忍不住唤来手下,回福安县将他儿子接来,他也许久未见到他了。
酒过三巡,钱世新的心情好了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就连静缘师太那头,他也应付了一关过去。
辉王给了他一个消息,说当年静缘的女儿被绑架一事,看起来有德昭帝的指示。他指使黄力强雇凶杀他,他有防备,不好下手,德昭帝那头又不能露出破绽刺杀是皇室所为,否则影响德昭帝登上大位。所以他们欲找个最厉害的杀手。最厉害的杀手,定然不容易摆布。最后黄力强想出了用人质要挟的法子来。
钱世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静缘师太。
静缘静静听完,问:“如何知晓的?”
钱世新道:“德昭帝死了,辉王掌了皇权,入了宫,从宫里那些太监近侍处查到的线索。他倒不是特意与我提起,只是问起了霍铭善,他恐怕霍铭善在宫外仍有余党,请我帮忙留意平南郡这头。”
“霍铭善也与此事有关?”
“那我就不清楚了。”钱世新不敢编太多。他觉得辉王其实也是瞎编,哪有从前查不到,现在突然一下子全查出来了,凶手还都是死人。说多错多,而且把答案全说完了,他就没用了。
静缘思虑片刻,喃喃道:“难怪霍铭善找到了我女儿……”
是吗?事情究竟如何,他就不知道了。钱世新佯装冷静地看着静缘。
静缘道:“既是如此,我心里有数了。”她说完转身便走。
钱世新恍惚一阵,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如今月光清明,酒醇花香,钱世新也是一阵恍惚,觉得自己真是好运气。他回了房,舒服地洗了个澡,躺床上很快睡着了。心情非常好,他等着明天见到儿子,还有姚昆的尸体。
钱世新完全没想到,一觉起来,天地变色。
儿子来了,但是姚昆不见了。连同刺杀他的那手下,都不见了。言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等了一晚那手下复命,等到凌晨他一直未来,这才知出了事。
到狱中查问,看守牢狱的衙差一脸茫然,待跟得言遥进了狱中一看,姚昆竟是不见了,这才惊恐起来。他承认自己夜里睡着了一会,但未听到有异样动静,也未见着任何人。
钱世新气得拍了桌子,为了暗杀姚昆,他入狱之时就特意安排了偏僻单间,视角受限,与其他牢房隔开。这下可好,无人目睹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人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他正怒斥当晚守值的衙差,却有手下惊慌来报:“大,大人,蒋将军来了。他领着大队卫兵,说要拘捕大人。”
钱世新傻眼:“什么?”
“蒋将军说,有人到军衙击鼓鸣冤,状告大人伪造证据,诬陷良民。”
钱世新更傻眼了:“谁?”
“梁清河。”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听到梁清河的名字,钱世新顿时心一沉,他让言遥赶紧去安排人手,抓紧时间找到姚昆,务必将他灭杀。又提醒言遥,梁清河反咬一口,必会牵扯到他身上,让言遥做好准备。
言遥领命火速退下。
言遥前脚刚走,后脚蒋松便带着人到了。
钱世新一脸从容,冷静问蒋松有何事。
蒋松气势汹汹,言称前些日子来报官指称姚昆雇凶杀人的梁河清到军衙报官,说他状告姚昆一案,乃受钱世新指使。如今需得钱世新归案,接受审查。
钱世新笑了,摆了摆手,示意蒋松一同坐下。蒋松板着脸毫不理会。
钱世新道:“梁清河击鼓鸣冤,衙差接了他的状子,我审了他的案,人证物证皆是齐全,规矩程序没有差错,案录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这里头有何问题?怎地能诬到我的头上。梁清河告完一状再告一状,是否有所图谋?蒋将军怎地不先将他审清楚,着急忙慌先来与我兴师问罪,这不妥当吧!”
蒋松道:“审过了,这才来的。钱大人,我这人没甚耐心,咱们有话直说,你伪造物证,支使证人做假证,给了他十两银子收买予他。这些事,我都知道了。”
钱世新摇头:“蒋将军莫要乱扣罪名。且不说他手上的银子怎么来的,有人给他银子就表示收买?他幼年丧父,含冤十余载,生活贫困,境况可怜,有人给他银子不是挺正常的吗?难不成他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证据呢?凭他一面之词,蒋将军便要捉拿我这朝廷命官吗?梁清河刚刚申诉冤屈,转头便把为他平冤的官老爷告了,这事不蹊跷吗?寻常人等又怎么会想到要去军衙告状?”
蒋松道:“钱大人能言善辩,但恐怕这次可逃不过去。可不正因为钱大人官威遮天,那百姓心中惶恐,想到如今军衙也兼管着平南百姓事务,这才来击鼓的。”
钱世新喝道:“蒋将军!伪造物证,谁人证明?收买证人,谁人证明?不全是那梁清河吗?那梁清河又如何证明他没有诬陷我?谁又证明他说的就是真话呢?”
“梁清河可以证明,姜虎说的是真话。”
钱世新一愣,姜虎是谁?
蒋松道:“梁清河根本没有冤情,自然不用上告姚昆。你为了捏造案情,找来姜虎,冒名顶替梁清河告状。姜虎拿了你的钱银回村,被真正的梁清河痛斥。他良心不安,这才来军衙告你。”
钱世新彻底愣住。
衙堂上,钱世新与蒋松各坐一端,堂下跪着两个年青人。一个自称梁清河,钱世新未曾见过。一个自称姜虎,钱世新认得,就是自称是梁清河,给他银子就愿意告姚昆的那个。
不止这两人。门外还站着些清河村的村民。他们皆可作证,梁清河是梁清河,姜虎是姜虎。两个年轻人是邻居,都住清河村,平日里常来常往,关系很好。而梁清河也确是梁老爹十七年前收养的,身世就如钱世新知道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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