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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 (宣蓝田)


  他这番回话,根本不像是个与妻子祖母分别五年、想要迫不及待回京的驸马所说的。可这偌大京城中徐肃不想见的、甚至想要退避的,好像也只有她这个公主了。
  容婉玗盯着他面上略有烦躁阴郁的表情,猜测道:“你不想回来?”
  她本是随口一问,可徐肃偏偏被问得噤了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徐肃居然默认了?
  见驸马这副样子,容婉玗身后的两位嬷嬷不动声色,像是无动于衷。几个丫鬟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婉玗怔忪,随后唇角绽开一个笑。——堂堂驸马不想回京?这倒有意思了!
  她放松肩背,朝椅后的软垫靠去,语气比起方才稍显得锋利:“你初一回来,就带回个怀了身孕的女人,还有你的妾生女,可是在对我不满?”
  容婉玗这话并不是乱说的。徐肃作为一个驸马,这五年来在边关无人问津的时候有个把女人,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连前朝驸马在成亲前通晓人事,也得有几个通房丫头;
  就算徐肃舍不下人,把人从边关带回京城了,把方筠瑶安置在京郊别院当个外室穿金戴银好好养着,容婉玗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绝不会揪着他的错处不放。
  毕竟她的皓儿都四岁了,徐肃再怎么说也是皓儿的父亲,皓儿盼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盼回了父亲,好不容易能补上父亲的缺憾。她既不想跟徐肃闹腾,也没心力跟徐肃去扯那些情啊爱啊的。只要皓儿能开开心心的,徐肃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她就满足了。
  只要他们离得远远的,不来碍自己的眼。
  可徐肃偏偏把人带进她的公主府了,逼着她和徐老夫人同意让妾进门,这可就是上赶着作死了。
  徐肃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婉玗,我不想与你争执。只我和瑶儿在边关就行了妾礼,如今乐儿都两岁了,瑶儿腹中又怀了我徐家的孩子,瑶儿是必定要进我徐家门的!”
  乐儿?想来应该是奶嬷嬷怀里那个小姑娘的名儿了。
  容婉玗没接他话,反问道:“你可知道皓儿的存在?”
  徐肃沉默片刻,答道:“跟京城的人联系上的时候无人提过,我也是回京后才知道有了皓儿的。”这话是在侧面地为“方筠瑶为什么怀孕”做辩白。
  毕竟在六个月前,京城就得到了“驸马未死”的声讯;而方筠瑶腹中之子,刚刚显怀的模样,约莫是四个月的样子。算算时间,徐肃已经跟京城联系上后的一月内,方筠瑶才怀上孩子的。
  明明前脚刚联系到京城,解释开自己未死的误会,后脚就搞大了小妾的肚子?徐肃这番举动,恐怕外人一听都会觉得徐肃是故意在打容婉玗的脸。
  如今徐肃这么一回答,意思就是“我和京城联系到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四年前就给我生了个儿子,所以把方筠瑶肚子搞大了,也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容婉玗端起茶抿了一口,懒得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换了个话题闲闲问道:“你要把方筠瑶接进府?那如果方筠瑶生了儿子,你让皓儿如何自处?”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无论如何,方筠瑶也是进不了这公主府的。若把她逼得狠了,自然有父皇和母后出手替她收拾。
  她这么一问,只是想听听自己这个离家五年的驸马心中是怎么想的。
  徐肃斩钉截铁道:“皓儿自打出生就被陛下破例封了世子,自然不需要我徐府这一份家业。”他回答得很快,根本没有思量,显然是先前就想好的回答。
  容婉玗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表示嘲讽——言下之意就是说皓儿有世子的身份就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而方筠瑶生下的孩子继承这徐家家业,才是合理。
  虽然自己的皓儿作为世子,作为她堂堂嫡公主的儿子,确实看不上徐家这份没落的家业。不过这里可是她的承熹公主府,让个外人登堂入室,还得给她肚子里的种备好家业?她方筠瑶有什么依仗,敢让自己给她这份脸面?
  更何况,徐家家业?他徐家还有什么家业?徐家在徐肃父亲那一代,家中光景实在萧条,铺子盘得七七八八,除了每年年初跟佃农收些租子,还有什么家业?而如今的徐家家业,都是她过府后,由宫中带来的嫁妆跟人来打理的。


☆、怀疑

  容婉玗懒得委婉,果断反问道:“皓儿是你徐家堂堂正正的嫡子,居然还得给别人肚子里的种让位?”
  她“别人肚子里的种”这个说法把徐肃气得不轻,那冷淡又不甚在意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对着一个失了本分的青楼妓子品头论足,像她一指头就能摁死的不值一提的东西。
  徐肃没咽下这口气,几次吞吐,终是忍不住脱口道:“当初成亲仅两月,公主你身子又弱,太医说你不易有孕,还请了食医专门为你调养身子……而公主你怀上皓儿的时间又有些晚,正好是在我离京的前后几日……”
  容婉玗唰得睁开眼,目光如炬盯着徐肃。
  “驸马慎言!”一直默不作声的纪嬷嬷一声厉喝,止住了徐肃的话头。
  徐肃阴沉着脸没再说话,不过刚刚那么几句,已经足够容婉玗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这是在怀疑皓儿的身份?”,她的声音一下子冷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雪。
  徐肃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怀上皓儿的时间不太好,正好是徐肃离京前那几天;而医女诊出有孕,却又是在徐肃“战死”的消息传回后。
  容婉玗沉下声,一字一字极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皓儿不是你的孩子,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她的目光太犀利,好像一把开了锋的冰冷利刃,看得徐肃不由错开眼。不过他还是紧抿薄唇没有接话,很明显是默认的样子。
  毕竟公主诊出有孕的时候肚子已经四个月了,往前推算正好是徐肃离京前那几天,可徐肃却咬住一个“太医说了公主体质阴虚不易有孕”,愣是往这时间上头怀疑。在他看来,说是怀胎十月,可谁能确定公主是在他离京前几日还是离京后几日怀上的?
  这怀胎十月哪有那么正正好的?诊出喜脉的还是公主身边的女医,确诊的也是宫里头的太医,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肃忍不住想:他们夫妻本就感情不睦,自己在边关时寄回的三封书信求援又都没个回音,谁知道公主怀着什么心思?他先前刚一回京就听人说自己多了个儿子,当时就心道不好。回府后一看皓儿,若说跟自己像吧倒也不太像,说不像好像又有那么点像。
  可他看着皓儿却完全没有看着女儿那样血浓于水的感觉,徐肃心中怀疑更甚,当场给自己虚虚地扣了一顶绿帽。只等公主承认,他就彻底戴实了。
  剑拔弩张的沉重气氛在整个大厅散开。容婉玗自小性子恬淡,这难得一见的怒气让一旁默默看着的嬷嬷丫鬟心惊不已。
  ——“徐肃,我与你成亲这五年来,恪守一个妻子的本分。即使这五年以为你战死沙场,我也尽心孝顺老夫人,操心你徐家家业,帮扶你徐氏偏支,从未有半分对你不住。就算你五年来杳无音信,一回来就要让个外室和妾生女进门,我当着老夫人的面也没有给你难堪。”
  容婉玗这才发现刚才她气得太狠,不慎咬破了舌尖,说话间口里些微的血腥味让这话语更显得冷冽。她语气冰冷但肃重,对上徐肃一字一顿道:“可我承熹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孩子,容不得你半分污蔑。”
  容婉玗忍不住闭了闭眼,先前她只觉得荒诞可笑,现在是真的觉得心酸心凉了。
  这四年来,她为了皓儿不被人看低,顶着压力不和离,给徐家留了个后。这些年对待徐老夫人不算尽心尽力,却也算事事妥帖。
  谁家的相公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偏偏她大婚两月就守了寡,得守着一个破落的徐家,面对阖府上下没有一个顶事的男主人的尴尬状况,她也从未在外人面前丢过他徐家半分颜面。徐家如今的光鲜亮丽不全是她撑起来的?
  就连原本更不成器的徐氏偏支和远亲几脉,借着她的势,也在这皇亲贵族遍地走的京城站稳了脚跟。
  哪怕她都习惯了深居简出,也习惯了偶尔外出时如何面对别人的同情又怜悯的眼光,习惯了一人既当爹又当娘、既严厉又慈祥地教导皓儿——如今居然要被怀疑皓儿不是他徐家的孩子?
  徐肃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自己堂堂一个公主趁着他刚离京的空当偷人,生了个父不详的野种?
  真是罪该万死!
  容婉玗忍不住砸了一个杯子。
  正厅的动静太大,连等在门外的方筠瑶都听到了杯子砸碎的声音。她生怕公主用强权压制徐肃不让她过门,在门前急赤白脸地跺脚。
  两个小丫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嘴角带笑,眼神直勾勾的,看得方筠瑶有点发憷。
  这两个小丫鬟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二等丫鬟,比不上絮晚、红素、花著、牵风这四位一等一的贴身大丫鬟。倒也不愧是跟着公主的人,这礼节上头没有半分差池,绝不会落人话头。虽然作为奴婢敢直视主子是大不敬,可这方筠瑶又算是哪门子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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