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外面有个小丫头清清脆脆的通报声:“老夫人,方家的小姐来向您请安。”
老夫人神色一冷,脱下那长袄坐着喝了杯茶,又慢腾腾地净了面,大概过了一刻钟,这才由赵姑姑和另外一位老姑姑扶着走到外厅。
方筠瑶在外头等了许久,冻得手脸都发麻了。她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了,这双身子本吹不得半点风,可明知道老夫人久久不唤她进去是故意在拿乔,她也不敢有半分表露在脸上。
毕竟这外头守门的都是老夫人信得过的人,但凡她做出个什么不满的表情,回头就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头。
方筠瑶心里亮堂:徐家断了与皇家的姻亲,丢了个大西瓜;却只得了怀着身孕的她和乐儿那个丫头片子,捡了自己这个小芝麻。老夫人这时候正懊悔得不得了,又怎么会想见自己?
等啊等啊等,等到脚也冰凉得没知觉了,总算听到有人唤她进去。她冲守门的两个小丫鬟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示好,想要表现自己的知礼。可这两个小丫鬟跟瞎子一个样,愣没回她半个眼神。
方筠瑶尴尬地咬了唇,却没敢耽搁,迈开僵硬的腿走了了屋。
一进门,整个屋子里头都暖烘烘的,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见窗底下并排摆着三个炭盆,里面火苗烧得红旺旺的,看着就觉得暖和。又敞着半扇窗户来通风,防止人吸的炭火气多了会头晕。
方筠瑶暗道:果然老夫人才是这徐家最大的主子,哪怕是在白日,老夫人都能烧三个炭盆取暖,何况这还是外厅,里屋还不知是怎样奢侈。
而她这大半个月委身在偏院,徐家下人看在她肚子的份上送来了不少炭,可那也是需要精打细算着来的,半点不能浪费。就算能燃着炭盆取暖,也不敢开这么大的窗户通风。
她上前两步笑着请了安,老夫人板着个脸盯着桌上的万寿竹看,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方筠瑶知道老夫人自打她进门就这副德行,跟自己欠了她钱似的。又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明明公主人都走了,她又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偏偏老夫人一句不提这过门的事,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心里这么想的,脸上可不能这么坦荡。方筠瑶当下扯了个更大的笑,甜甜笑道:“老夫人,年前我给家中祖父送了封信,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惦记着我,这不还说过两日要我回家去看看呢!”
老夫人正过脸,皱着眉头问:“你祖父是京城人?”
徐肃把方筠瑶带回府里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查过方筠瑶身份的。可边关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官员调动太快,老夫人又没门没路的,查不到什么东西。
只知道这狐媚子是个太守的女儿,蓟州被敌军攻破后,她爹就殉了城,她娘也触柱自尽了,旁的亲戚一个也没查着。只留下她这么个没爹没娘的货色,死皮赖脸地巴着肃儿不放。
心里这么想着,老夫人脸色自然不好看,以为他们家还留着什么穷亲戚想要上门打秋风。老夫人轻嗤了一声,声音冷冷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别乱走动,免得把什么脏的乱的带回府里头。”
方筠瑶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咬着唇肉轻轻吸了两口气,接着道:“年前送信给祖父,昨日时候收到了回信,所以筠瑶想让相公与我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哼,相公?她都没过门就敢这么叫肃儿!这狐媚子倒是真不知耻!老夫人正想发作,站在她身后的赵姑姑却突然扯了扯她袖子。
老夫人扭头眼神诧异,却见赵姑姑脸上表情慎重。老夫人不由沉下火气,冷声不耐烦地问道:“你祖父是做何营生的?”
方筠瑶点头微笑:“是官家人。”没待老夫人问下一句,她自顾自地说道:“祖父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方大人。”
说罢就垂了头,似乎是在愧疚自己这样议论长辈是大不敬的表现。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眼里的得意和嘴角的讽笑。
老夫人睁圆了眼,脑子里飞快地把都察院从上往下的官员想了一遍。她虽是个内宅妇人,家里也没有在朝的人,对这京城的官员委实了解得不多。
可这都察院不是一般的地方,是专管监察、弹劾百官的衙门。但凡在这京中久住,就必须得知道些。
至于方姓,老夫人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正三品左副都御使——方晟睿方大人?”
方筠瑶点头:“正是。”
年前送信给祖父,方筠瑶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别人往家里头送家书都高高兴兴的,她却心里发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总算收到了回信,虽然语气不冷不热,话里寥寥几字的关心听起来也虚伪得很,似乎她这个庶孙女对方家一点都不重要。
可好歹是等到了回信,而且这回信可不一般,是老太爷亲自执笔的。光凭着这封信,她在徐家就能挺直腰板说两句话。
不过方筠瑶自然不会把这些没用的说给老夫人听。此时如何利用祖父这封信,在老夫人这里抬高自己,在徐家站稳脚跟,才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自己的肚子不够依仗,徐肃的宠爱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值什么,那么如今再加上“都察院正三品左副都御使的孙女”这一条,够是不够?
徐老夫人如今一听,心思电转间面上就带了笑,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
方筠瑶不好意思地一笑,内心却讽笑连连:这些天老夫人的下人守着偏院的门,连门也不让她出。她就算去净手,后头也会跟着两个老仆妇,句句离不开“姑娘小心肚子!”“姑娘看着点儿台阶!”
前几天还好些,毕竟她有肚子里的依仗。这两天那两个老仆妇估计是觉得烦了,又迟迟等不到老夫人发话,觉得她方筠瑶生下孩子就得滚蛋。于是每天跟着她的时候,这话就变成了:“姑娘眼神不好使吗?那么大的石头不知道远着点儿走吗?这点子小事还得要老奴操心!”
连下人都敢端着一副“生下孩子就赶紧滚蛋”的态度,她连房门都出不来。而徐肃这些天心气不顺,刚能走稳一些就立马扔了一根拐棍,只拄个单拐。每日一大清早就去府里西头的练武场里头呆着了,也不知是在做什么,一呆就是一整天,愣是耗到半夜才回来。
她能怎么说?又跟谁说?此时只能扯扯嘴角,算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喜色上脸,沉吟片刻道:“回京这么多天了,也没去拜见你祖父,反而让他老人家牵挂,你这丫头怎的如此不懂事?赶明儿你领着肃儿赶紧去给老人家拜个早年去!”
方筠瑶笑吟吟应了,跟老夫人聊了两句方家的事就推说累了告了辞。至于剩下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何人与她同去,该置办什么年礼,端看老夫人的态度了。
如今的徐家跟那路边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一个模样。她方筠瑶虽是想进徐家的门,却不想呆在这样的徐家。
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如今落魄至此的徐家也比那些市井平民要好得多。她筹划了这好几年才等到今日,如今娃都两个了,除了进这徐家门还能如何?
如何帮助徐家往上爬?如何抓住徐肃的心让他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如何在老夫人那里得几分体面,而不用每次都这样低声下气地等在门外;如何堂堂正正进这徐家的门,让这徐家不再是老夫人的一言堂,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而现在的徐家,无论看见个什么都得紧紧往上爬,又怎么会放过这根瞧着很是结实的大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方筠瑶及方家的内容会讲四章。
先前小三是因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这才巴着徐肃不放;如今徐肃一无是处还成了残疾,小三却有了更好的身份,两人身份大逆转。给小三垫高了身份,是为了让她抱上一条大腿眼界高一点,抛弃了渣男,然后跟渣男狗咬狗呀!
既然小三千方百计想往上爬,那就给她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以后摔得更惨一些。
☆、方晟睿方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方晟睿:小三她爷爷。
方老夫人:方老爷子的正室。
方青廷:方老爷子的第四子,庶子。方筠瑶的爹。
刘小姐:被方青廷休回家的正室。
方筠瑶:方青廷的女儿,破坏公主家庭的小三。
这章出场人物有点多,得慢慢理理。
但这章是写小三的,跟男女主没关系,随便瞄一眼就行,不看也成,看或不看对后文影响不大……
我写文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给所有重要配角套上个前因后果,我从不认为某些角色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做炮灰,为了让主角弄死、来给主角立威。
我认为,就算再坏再渣再魂淡的人也得有自己特殊的心理活动和独特的行为模式,每一个人物的每一个行为、甚至每一句话都应该是生动鲜明的,与别的任何人都不应该相似相同。所以我喜欢把每个重要配角,他曾经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格……都简单带过一遍,前因后果都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环。
但常常导致赘述太多,实在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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