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姜寒笙这个计划,说来很简单。
无非就是皇后周氏派了人来,想要杀姜寒笙灭口。姜寒笙便派出自己的人手,伪装成皇后派去的人手,刺杀除了姜天衡以外的其他几位皇子。等到明日这消息散开来,人们自然会认为是姜天衡做的。
这水,自然就泼到了姜天衡的身上。
父债子偿,母债子还,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这样的事太危险了,姜寒笙身边一旦少了人保护,如果前来的杀手太厉害,他拿命赌的赌局,便输了。更何况,这样的事,比的就是谁消息灵通。
苏络闷声笑了笑,姜寒笙会这样做,肯定是有把握,自己怎么会想到危险上面去呢?今天危险的可是她!
而且,这样一来,若其他几位皇子没事,那姜天衡不过背负了一个弑兄不成的名声;若其他几位皇子有事,还有人丧了命,姜天衡不仅会在这里摔上重重的一个跟头,还能让姜寒笙捡漏了的。
毕竟,当今皇上的十来个儿女当中,活着的皇子,也就四位:四皇子姜天衡,五皇子姜望辰,七皇子姜浩明,九皇子姜寒笙。
只是……苏络捏了你眉心,前世的事情并不是这样发展的,由于她的打乱,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没有按着前世那样来,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怎样不舒服呢?就好像你曾经很熟悉的东西,突然变了;就好像你对过去的记忆,突然被别人篡改了。
那种感觉……
苏络捏着眉心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她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姜寒笙。
“别捏了,眉心都红了,有什么想不通的,问我便是了。”
其实没什么想不通的,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苏络并不想让姜寒笙看出自己的异样,随意问道:“按理说,你是皇后抚养的孩子,她应该极力想办法让你为姜天衡搭桥,怎会派人来杀了你?是你哪里露出了马脚吗?”
姜寒笙笑着的脸一僵,连握着苏络的手都顿住了,他看着苏络看过来的眼睛,就觉得躁动的心被安抚了似的,哑声道:“苏络,我拿我的故事,换你的故事,好不好?”
苏络喉咙一哽,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是不能说出口的故事。
苏络摇了摇头,“姜寒笙,其实很多事说出来了,并没有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是个让人难过的故事,说出来只是让别人怜悯我,可是我不需要那样的怜悯,我自己过得很好。”
姜寒笙苦笑一声,这苏络啊,总是这般能拒绝他。
“可是苏络啊……”姜寒笙每次这么喊的时候,说话总是说得很慢,好像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想很久似的,“你就不能依靠着我点吗?”
苏络看着姜寒笙,在他眼里看到了痛苦,不是因为她的痛苦,而是因为刚刚那个问题,那个姜寒笙的底线。
他的眼里还有一种痛苦,想要说出来,却不知道怎么说、找谁说的痛苦,苏络不知道是自己母性泛滥了,还是魔怔了,她看着姜寒笙,缓缓道:“我不能靠着你,你可以靠着我啊!”
如果不是苏络说得太认真,如果不是姜寒笙此刻没开玩笑的心情,苏络想,这样的话,肯定是要被嘲笑的。
姜寒笙再次怔了怔,“苏络……”
苏络面对着姜寒笙躺着,闭上了眼睛,“没事,你说吧,我闭着眼睛呢,不管你是哭还是笑我都看不到的。而你,也看不到我的眼神,不管是痛苦,还是怜悯,亦或是淡漠。”
毕竟,她和姜寒笙是同一种人。
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所以姜寒笙懂她的恨,她懂姜寒笙的难过。
她们都是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她们有时候想找个人宣泄,却不知找谁,因为有些秘密,不是谁都可以听,也不是谁听了都不会传出去的。为了不让那样的秘密传出去,她们只能哽在心头,尽管那些秘密像针一般扎着她们的心,就算鲜血淋漓,她们也要吞下去。
那是些,不能说出口,说出口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秘密。
苏络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意,她太懂姜寒笙的痛苦了,既然她的痛苦是不能说出来的,那么让姜寒笙说出来,也算是做了好事一件吧?
毕竟,连兽类都知道在自己同伴面前舔舐伤口,他们人,孤独得久了,也只会在同一种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秘密吧?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在听过之后,不会流露出让讲故事的人讨厌的表情,如她刚才所说,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淡漠。
因为他们不需要。
这样的表情,只会让讲故事的人觉得自己更可怜。而讲故事的人,是不需要可怜的,若需要可怜,也就不会在这样的世道,活到现在。
只有弱者,才需要可怜。
而他姜寒笙,亦或者她苏络,都不是需要可怜的弱者。
第70章 南柯一梦
“我的生母叫采薇,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因为我父皇夜里喝醉了酒,才有了我。 周氏表面上对我母亲很好,特地让她住进自己的宫中,博得了不少的名声。我渐渐长大,父皇这才注意到我和我母亲的存在,便为我母亲引来了杀身之祸。在我六岁那年的雷雨夜里,我亲眼看着她站在一旁,让人用一根白绫结束了我母亲卑微的一生。”
“此后,幼时便能同太傅对论的九皇子姜天衡开始只知道遛马赌钱,还因为从马上坠落,使身子骨大大受损,如同废人,长大了又成天混迹于青楼等烟花之地,这才幸运地活到了如今。”
姜寒笙仿佛讲了一个并不长的故事,苏络却感觉听了很久,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可笑吧,认贼做母,在她的羽翼下我只能这么活着。而我对母亲最深的记忆,便是她在咽气前狠狠拽着我的衣服,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那里,然后,她笑着对我说,要活着!”姜寒笙勾了勾嘴角,他还是一脸平静,仿佛说了一个别人的故事,苏络却能听见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仿佛重锤般,听在她心里百般不舒服。
她并不是同情姜寒笙,她只是想起了自己。
良久,苏络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比我们还惨的人大有人在,我们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些不快乐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院子里放一个你并不喜欢的秋千?”姜寒笙看着苏络苦笑的一张脸,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想要让她开心一点,可是苏络并没有领他的情,反而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清脆又响亮。
原来姜寒笙看出来了。
苏络咧咧嘴,“我坐在那上面,想的不是不快乐的事,是我曾经最快乐的事。”
姜寒笙皱着眉,一脸的妒忌,“哪个男人给你的回忆?都给我忘了,有我在,你居然还有心思想其他的男人!”
苏络转身抚摸上他的眼睛,“行了,我累了,睡吧。反正赶也赶不走你,我不再浪费精神了。”
姜寒笙喜滋滋的点了点头,行吧,那就这样吧,苏络不将他赶出去就好!他扭了扭身子,试图让自己舒服些后,看着苏络的眼眸,也慢慢闭上了眼。
晨起,苏络僵着身子坐在秋千上,看着众人来来往往,青香站在她身后,见她神色轻松,小声道:“主子,您昨夜睡得好吗?”
苏络看了青香一眼,“怎么,又要负荆请罪吗?”
青香腆着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过昨夜我不是故意放他们进去的!我和无风还打了一场,结果我还是输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啊?”青香摸了摸头,“那是什么?”
“算了,你没心眼,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苏络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让青璃准备的礼品准备好了吗?”
青璃抱着一大盒东西走了出来,点点头,“小姐,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走吧,待会儿天太热了我就不想出门了。”苏络抬头看了眼天空,见青香一脸的高兴,砸了砸嘴,要不将青香卖给姜寒笙算了,反正青香现在也算是无风的人,也就间接是他的人了。
“青香啊,这人在我身边,心在哪儿啊?”
青香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苏络,她手上抱着东西,一转身就差点将苏络打到,还好苏络躲得快,不然今天被看望的人就可能是她了!
见青香还没有开窍,苏络也不再逗她了,笑着走了出去,就看见苏馨荷也领着青莲,正欲出门。
“络儿,这么巧,你也是去看望九皇子吗?”苏馨荷依旧熟络热情地喊道。
苏络点点头,昨夜她睡得极好,夜里并没有被噩梦吓醒,所以她今天气色很好,心情也很好,也就并未刁难苏馨荷,只是无视了她,转身走了。
苏馨荷拿着秀帕的手握了又握,最后松开来,她看着秀帕上自己绣的梅花,这才掩去眼角的恨意,笑着走了出去。
苏络从软轿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眼前会是这么个场景。
九皇子府前站了许多小姐,身边的婢女都拿着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