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秦陵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小心,这个秦陵并不如我们看到的那么太平。”
宋晚致点了点头:“我晓得。”
苏梦忱又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就顺着心意去做便是,有些事情非人人力所及,妄求反而没有结果。”
宋晚致又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他:“会有什么事儿吗?梦忱。”
苏梦忱抬起手来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含笑柔声道:“放心,晚致,什么事都不会有。”
闭上眼,那温暖的光芒已经变成了热烈的红色,苏梦忱将她抱了起来,往回走去。
他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俯下身来,嘱咐道:“我要走了,等我回来。”
宋晚致乖乖的点了点头。
男子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一吻。
“好好待着。好好的睡觉。”
然而她如非意外,每日都是睡有时。
“好好吃饭,喜欢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喝酒就不要碰。”
她自然是不会在这方面勉强自己的。
“晚致。”他终究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喊她的名字。
这个少女一个人独自这么多年,再多的风雨都未曾将她催折,用最温暖和平和的姿态去生活。
他还需要嘱咐些什么呢?他原来,什么都嘱咐不了。
宋晚致笑了起来,感觉苏梦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然而终究是柔顺的点了点头。
苏梦忱又低低喊了一声:“晚致。”
多余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宋晚致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因为俯身,那件宽大的银袍散开,里面束紧的衣服也微微荡开,露出那一勾锁骨,宋晚致正想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却看见他锁骨下方的一痕细红,她的心底不由一惊:“你这里怎么有伤?”
她的手探向男子的衣服,然而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叹息一声,亲吻着她的指尖:“晚致,那不是伤。”
“那是什……”她的话还没说完,在男子那深深含笑的眼神里猛地反应过来。
想起昨晚,她又忍不住将自己缩了回去。
自己的指甲这些天似乎又长了。
苏梦忱轻轻的咬着她的手指,含笑道:“等我回来给你剪指甲。”
宋晚致垂着眼微微红了脸。
“晚致,我走了。”
他站了起来,然后替她掖好被子,终于转身。
然而他刚刚打开门,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然后,少女已经从床上下来,赤着双足,从后面抱住他。
苏梦忱一僵。
她向来不是一个善于渲染别离的人。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衣服上,在夏日的早晨带着一丝疏凉意,然而在这份凉意里,却又有更深的温暖浮上来,密密麻麻的服帖在心间的每分每寸。
“梦忱。”她微笑,声音轻的像是一片烟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们有一个小家,那是秋天吧,秋天里外面的那条小河里堆着云似的都是芦花,有些芦花才刚刚吐蕊,滑溜溜,蓬松松的,紫红色的冒着穗儿,小河里还趴在水蜘蛛,在浮萍一溜溜的,蚊子在飞,水面上探出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四个角的。我们的孩子就在旁边捉蜻蜓,小白它们摊在太阳底下睡觉……多美。”
少女的声音是温柔而喜悦的,那是她的梦境,却承载着她的希望,那是她所能想象的美丽明天,在千帆过后不过牵着他的手,一起去过最为平凡的生活。
少女说完,久久无声。
苏梦忱终于忍不住返身,然后狠狠的吻住她,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要土崩瓦解,那些东西关他什么事?!所谓的前程和未来和他有什么相干?!他要的,不过就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然后随着她一起看日升日落,看这个世上最为温暖的风景!
这些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他的手指狠狠的穿过她的发,将她扣入,仿佛要熨帖在生命里的每分每寸。
晚致。
晚致。
如果遇见你在十三岁那年,会是怎么样?!
哪怕这一生都为曾相识,你依然是他人掌中花,却不会再次经历生离死别。
……
他最终还是深深的将少女抱入怀中,然后声音沙哑的道:“会的。晚致,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会一起看着他们长大,然后娶妻,生子。我们会子孙绕膝,看着他们去捉小蜻蜓,带着他们走遍整个天地,然后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结。”
那个时候他想干什么呢?
他想拉着她的手,就这样去消耗尽所有的时光。
愿意用一生之蹉跎,得见片刻之欢喜。
他的手落在少女环抱住他的手上。
似乎想要轻轻的将她分开,又似乎要将她狠狠的抓紧。
然而,最终还是少女轻轻的松开的手。
“梦忱,记得给我写信。”
“好。”
她的手又紧了紧,然后松开,微笑开口。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梦忱,记得早日归来。”
记得早日归来,那么便比什么都重要。
“……好。”
宋晚致松手。
苏梦忱低头看着那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就那样松开,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瞬间切割下去,他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伸出手狠狠的握住她,握住她再也不放开。
然而,到了最后,他最终还是看着那手垂落,少女的身躯离开。
他握在门上的手用力的发白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颤抖,然后,终于一拂衣袖,迈出了小楼。
宋晚致站咋门边,看着男子远离的身影,嘴角仍然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人这一生总会有无数的离别,孩子小时候看着父母外出离别一天,父母长大后看着孩子走出离别这小家的半生,我们和无忧无虑的童年作别,和飞扬的少年作别,和激情的中年作别,终于将别离看成常事,知道这生命的时光如果还在向前走,那么别离便是不休。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少女靠在门前,和千万个平凡的少女一样,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
等他归来的时候,她会阅读尽《光阴卷》,然后得到真正的最后一块麒麟血,而他,哪怕是携带着一身的风雨归来,她也会伸手,替他将那满身的风雨擦干,然后看似平常的问一声:“你回来了?”
却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饱含了多久的期待和忐忑希望。
屋顶上,一只狐狸站在那里,和它的女主子遥望着,等待一场久违的相逢。
门外阳光灿烂,和这个人世的所有一天完全一样。
外面的玉兰花已经凋谢,然而七里香却还铺陈开一片雪,带着馥郁的香气。
这是人间七月天。
☆、第二十七章:厌恶他么?
人间七月,已然流火。
宋晚致穿了轻薄的素衣,将发丝一挽,宽大的衣袖从她的手腕上往下落去,细白剔透犹如一梭冷玉。
她将发丝束了起来。
那松松挽着的发丝用玉环扎起,镜子里的少女那本来温柔安静的眉眼陡然便生出一种恣意的英气,那本来便是属于旧时的她的。
她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然而,却又满满的不同,当初独行是孤单的,然而此刻,却觉得圆满。
手指尖那种相连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分明,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那平缓的心境,像是在包容着一切。
嗯,真好,不是一个人。
她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台,那里,放着一朵干花,还有一盆小小的红花,那干花枯萎成一团,黑黢黢的一团,看不出任何的非凡,这是当日苏梦忱第二次离去的时候给她寄来的东西,而苏梦忱离开的时候,却又将它拿了出来。
而另外一小盆花,红艳艳的,仿佛像是血一样,宋晚致觉出一分奇异的熟悉感,仿佛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这一盆不知名的小花却很奇怪,只有在黑夜中,它才绽放的越发夺目,而白日的时候它就懒懒的缩在那里,根本连花骨朵儿都没有。
既然是他留下的东西,宋晚致自然是精心呵护的,她拿起那朵干花,又看了看,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的不同,然后将它放入了自己的袖子里。
她的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伞,两把伞并排在那里,安静而平和,这一次,苏梦忱离开,没有将伞拿开。
宋晚致将两把伞抱了起来,然后放入伞盒里,然后将盒子给扣上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用吧。
宋晚致这样想着,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谢池春正在小阁楼内的小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捉苍蝇。
小白和小老鼠在旁边吃着肉串,吃完之后就将木签扔给谢池春,谢池春闭着眼睛,随意的拿着木签一扔,然后一只正在院子里飞舞的苍蝇便“啪”的一声,被插在了墙上。
宋晚致到了那里的时候,只看到小院的土墙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插了上百根木签,每一支木签上,都还有一只垂死挣扎的苍蝇。
宋晚致走上去,然后摸着小白的脑袋:“小白,不能吃了。再吃肚子该疼了。”
小白一听,一愣,然后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然后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然后看着自己爪子里还剩了一块的肉块,不舍的放入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