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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养妻日常 完结+番外 (我是浣若)


  唐牧喜的大笑起来,拍掌道:“好,好啊,这皆是我大历朝的好官,清官,乡民们的父母官,许知友,快将这几位官员的名字全录下来,再亲自到他们家中去取银两,快去,记得好好宽慰各府内眷,莫要惊吓了她们。”
  这开封府的地方官们见唐总督如此好说话,又和蔼可亲又能体恤下属,纷纷举手道:“唐总督,下官也能出一些!”
  唐牧回头见王祎似用看鬼一般的眼神盯着他,也不过报之一笑:“经略,银子有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回到大堤上,唐牧坐在营帐中翻开积年的治河全书,一本本一处处翻着向王祎请教,两人又粗略算着此番预计要花多少银子,原武县堵上之后,下流是淹山东还是淹淮南等事。此处河堤修筑还不算完,洪水一路向下若淹山东,则明岁山东灾民的税赋如何收取。若至山东而未得淹,下游淮河两岸又该如何应对。
  柴石沙土连夜运来,役夫们也就连夜动工开始修筑。这样一昼夜分工连班的役夫们干起来,干了两昼夜时圈堤溏河筑起,河堤也一路往下加固着。唐牧接连熬了两夜,这日一清早用了几口粥与馒头便骑马沿堤一路往下,走到大约柏香镇位置时,便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河堤上发呆。
  别人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无休的在修筑河堤围圈堤,这里竟然有人空着两手站在河堤上看风景?
  唐牧上前勒马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李书学回头,见是个戴冠穿补服的官员,忙跪下行礼道:“草民姓李,名书学。”
  韩覃自早起就不见李书学的影子,心道只怕呆的日子太久他也怕银钱不够花销,必是跑到大堤上去看有没有船渡了。她一路喊着名字寻到大堤上,恰到堤坝下扬头,远远便看见唐牧勒着匹扬蹄跃跃的高头大马骑在马上。
  虽然六年未见,韩覃还是一眼就认出唐牧来。他骑在马上,穿着三品补服戴着忠静冠,勒缰说话时背比之原来还要有些俯势。他正在对李书学说着什么,而李书学就跪在马下双手撑地,正仰头听着。
  阴沉沉乌鸦鸦天色下的河风刮着,那骑在高大头马上的男子腿侧的袍帘叫风往后刮着,露出下面褚色阔腿裤与高腰皮靴,执鞭勒缰一派官威盛气凌人,而垂双手跪地的,她给自己找的丈夫伏在堤岸上,惶惶然如只蝼蚁一般。
  韩覃似撞到鬼一般蓦得转身,拨腿就往柏香镇上跑去,就如六年前在香山出逃时一样仓惶。才跑到镇口她又担心起李书学来,他有个犯羊角疯的毛病,一激动就要犯病,今天见了唐牧这样大的官儿只怕心中激动,千万不要一头栽倒黄河里去才好。
  她还记得六年前上香山时他的一路软言,也记得自己因为怕被如了戳穿杀了柳琛而逃跑时的仓惶。如今想起来,韩覃觉得其实自己要逃,并不是因为怕死,怕被唐牧杀掉。她只是不想叫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不堪,比如她心里的恶,她的原罪。
  到如今也是,她越发不堪,也越发不敢见他。可李书学是她偷偷带出来的,若果真死在外头,又成了她洗不清的罪。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疾步往河堤上奔去,待她气喘嘘嘘奔上河堤,才见这四野空荡的河堤上竟是一个人也没有。韩覃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一路拔腿往原武县城方向奔去,待到县城河堤那一段时,只见河堤加固圈堤已深,除了那些官员的帐篷之外,修筑河堤的役夫们全都已经撤走。
  她见唐牧方才骑的那匹马如今就拴在帐逢外不远处,几步奔过去就要往帐内冲,几个巡检冲过来拦住韩覃骂道:“那里来的小娘子,这里是官家重地,快些滚开!”
  韩覃道:“官家,我要寻这帐中一个人,好问问我家相公方才去了那里,烦请行个方便。”
  一个巡检收了矛问道:“寻谁?”
  韩覃拿手比划着道:“就是那个穿三品官服的,他叫唐牧,我找他。”
  巡检笑道:“小娘子你失心疯了吧?那是京城来的河道总督,你相公何方神圣要劳他贵驾来寻?”
  韩覃还要说话,陈启宇听到声音自帐中走出来,见韩覃叫几个巡检挡着,上前挥散他们问道:“小娘子为何在此吵闹?”
  “我家相公,方才同唐牧多说了几句话,转眼就不见了,我须得进去问问他看我相公究竟去了那里?”韩覃说着就要往里闯。
  陈启宇拦住这发乱头蓬两肩抖索的小妇人低声说道:“这会子先生正在与本地官员们谈要事,小娘子怕不便进去,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进去问。”
  韩覃道:“李书学,他叫李书学。”
  陈启宇转身进了帐篷,帐中几个才从淮南并山东一带赶来的河道官员们正在此凭着王祎所测量的水速以及水深来测算水流量,唐牧此时听的全神贯注,陈启宇也不便插嘴,待得许久怕韩覃心急,出来说道:“小娘子再等等,如今我家先生却实有要事在商议。”
  韩覃心忧如焚,站在帐长咬着手指不停的巴望着帐帘,期盼着陈启宇能再出来。
  陈启宇在帐中终于寻得唐牧捧杯喝茶的时间,凑在他耳旁轻言道:“先生,帐外有个小娘子,言说您方才同她家相公多说了几句话相公便不见了,她要问她家相公去了那里?”
  见唐牧仰头看天像是在思索,陈启宇又补道:“她相公叫李书学。”
  唐牧狠狠搁下茶碗:“年级轻轻不去修河堤,如今竟连家里妇人也找我来要人?告诉她,去修河堤了,叫她回家等着去。”
  陈启宇出帐来原话传给韩覃,韩覃听了这话就往上游役夫们去筑堤的地方奔去。她才跑不多远,便见有几个役夫用担架抬着一个男子远远向这里走来。不用看脸,只要看那身百层千补的衣服,韩覃就知道那必是李书学。
  她几步扑上去就要替他翻身,一个役夫说道:“小娘子,节哀吧,人已经死了。”
  韩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慌得去拍李书学的脸,要替他度气,要替他掰开牙关,如此在众人注视下忙了快一刻钟,才相信李书学是真的死了。她瘫坐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李书学,想起自己这几天因为钱的事情烦心总是摔摔搭搭未曾给过他好脸,心中又是悔又是愧,抬头见陈启宇伸手要拉她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哭嚎:“是我偷偷把他带出来的,这下死在外面,叫我回去如何给族里交差啊。”
  陈启宇指挥那些人来给李书学收殓尸体,又问些韩覃家住何处姓甚名谁的话,韩覃一概不闻不听,片刻间勃然大怒,疯子一样往回跑着,跑到河堤上大帐前掀帘冲进去,却见帐空人散内里不过一些飘飞的纸页而已。
  “表姑娘!”巩兆和亦掀帘子进来,不可置信叫道:“怎么会是你?”
  韩覃回头问道:“唐牧去了那里?”
  当年她逃跑之后,唐牧曾带着巩遇父子并怡园的人像疯了一样几乎掘地三尺的,将京师和太原府翻了个遍,就是为了找到她。但如今看她一身妇人打扮,显然是成年之后已经嫁人了。他连忙解释道:“二爷已经起程去往山东查勘河道,我在此等陈主事回来一起出发。”
  韩覃冷笑:“很好,既你要去找唐牧,就带我一封亲笔信给他,记得一定交给他要叫他看到。”
  她到桌前拣起那丢在一旁的秃笔,取张纸来刷刷的写着,写完递给巩兆和道:“务必交给唐牧,叫他亲自看上一眼。”
  她出门时已用完所有力气,而役夫们也在陈启宇的指挥下把李书学抬到了熊娘子家门外。如今镇空人散,熊娘子自然不可能叫死人进家门。陈启宇见韩覃站在那里一无主见,忍不住劝道:“虽不是故乡,可如今黄河涨水不过船渡,闷热的天气中放几天只怕要臭掉,也是对死人不尊,不如趁着有役夫们在,就此将他掩埋在镇上吧。”
  韩覃应了一声,将熊娘子家翻检了几件李书学的衣服出来,一件件翻着皆是百层千纳过的缝补衣物,他这短短的一生竟连几件像样衣服都未曾穿过。陈启宇虽出自名族,却也是贫家之后,见此心中有些不忍,吩咐巩兆和道:“巩哥,去把我那套常服取来,给这位相公穿上好叫他能入土。”
  巩兆和去河堤上取了衣服回来,见陈启宇指挥着役夫们在街中搭着帐篷,又不知从那里弄来口薄皮棺材准备要给李书学收殓,他忍不住劝道:“陈主事,二爷那里还等着您了,咱们快走吧。”
  陈启宇道:“你先去追,我办完丧事自会骑马连夜不宿的赶来。”
  巩兆和眼看劝不动陈启宇,只得自己骑马先行一步。陈启宇使唤着几个役夫替李书学擦洗换衣收殓,再到点烛祭帐哭灵,直弄到半夜将李书学埋到一片荒地里起了坐高坟之后,与韩覃两人点着香烛摆着几样酒点坐在坟头时才问:“小娘子还未告诉在下,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
  韩覃摇头:“奴家家在嘉定州小凉山一带,如此几千里路上失了丈夫,孤身一人怎么才能奔回家乡?”
  陈启宇揉捏着黄裱纸成一团往那火堆上燃着,食指在鼻下摁了许久才道:“在下如今是个六品官儿,自幼家贫,如今俸银一年也不过六十两银子。三年前成亲,一年前妻子病亡,如今也是个孤身。若娘子不嫌弃,不如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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