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劝李昊吃药,正是这样劝的男主貌美如花。
从寝宫的梯子上下楼,刘太妃亦是思索了片刻,这又唤来李昊身边的贴身内侍,耳提面命了一番,这又自西暖阁出来。首辅傅煜与次辅唐牧,以及一群御医们此时就在乾清宫居中的大殿中站着。
刘太妃受过群臣们的礼,一只手仍还拿韩覃当只拐杖柱着。她带着群臣进东暖阁,自己在暖阁内的炕床上坐下,命内侍们给两位阁老赐了坐,才道:“两位阁老也瞧见了,皇上如今这个样子,只怕是个麻烦,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傅煜道:“太妃娘娘,如今中宫位空,后宫更是少有嫔妃,当务之急,应当是先开大选,替皇上充盈后宫,后宫充盈,中宫有位,皇上身边有了良伴,后嗣亦可图之。再者,有中宫于皇上身边时时温言相劝,或者他便愿意吃药了。”
九五之尊,一国之君,不肯吃药竟成了这些辅臣们的难题。
而傅煜这话句句在理,刘太妃便也一路点头。韩覃从未见过唐牧于朝事上的态度或者说言行,此时站在刘太妃身边远远望去,只在那鎏金浮雕的照壁下簇眉站着却见他始终不肯多发一言,。
过了片刻,忽而皇帝贴身那小内侍一路喜笑颜开的跑了进来,进门先跪,跪了之后才道:“太妃娘娘,诸位阁老们,大喜,皇上他方才把药吃了。”
这句话一出,不但刘太妃脸上顿时换了喜色,就连傅煜,也笑着回头去看唐牧。唐牧脸上却仍还是淡淡的样子,不过略鼻息了口粗气而已。在韩覃看来,那神色中有十分的嫌弃与鄙夷,就像家里的长者在嫌弃自家不争气的孩子一样。
辞过刘太妃自宫里出来,韩覃始终未与韩清多说一句。到了西华门外,韩清见韩覃上了马车就要走,终于忍不住截住了马车问道:“二姐姐这样子,是果真以后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韩覃先摒退了车夫与赶过来随行的春心,才道:“清儿,你当初私放陈九入唐府,叫他拿我逼迫唐牧的时候,可没想过什么姐妹情深。我虽不会那样待你,但也不愿意与你多说一句。而且,你还得记住了,芳姊与淳氏,皆是唐牧手下的人,我既是他家夫人,若是不顺心了要磨搓你,她们也必会听我差遣。
所以,趁着我不惹你,乖乖儿的走吧,我没闲情跟你在外人面前扯些不体面的私话儿。”
韩清仍还盯紧韩覃看着,看了片刻,终是叫赶来的芳姊反剪了双手,连拖带拽给拽走了。
又过了片刻,韩覃才准备吩咐车夫启车,便见淳氏赶了来,自车窗外递了份信进来道:“夫人,这是韩清姑娘自宫中拿出来的,二爷让老奴先寄放到您这里,请您晚上再交给他。”
唐牧与几位阁老们要在阁房议事批折子,不到半夜是难回家的。
韩覃接过信来,转身放到了车后的轿箱中,闭眼盘腿,学唐牧的样子在车中坐着。韩清拿来的信,想必就是高太后的亲笔手书。王治一个守备太监无名无义不可能起事,但他带着废文帝的嫡长孙,再有高太后的亲笔手书,则可以打着匡扶正位的名义,从留京揭竿而起,把他所养那小阿蛮推上皇位。
而他自己,也就有野心可以做一回曹腾了。
*
回到唐府,在叙茶小居书房中手炉脚炉的暖了半天,韩覃依旧觉得手冷脚冷,整个人都是冷的心尖宠。这一回入宫,其实她连李昊的面都没有见到。但不知为何那种辛酸感愈甚。
那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与她一个臣子之妇一点关系都没有。韩覃连晚饭都无心吃,坐在窗前一遍遍宽慰着自己,待得一觉醒来,身上盖上獭绒,两只脚虽搭着温腾腾的脚炉上,依旧还是冻的透心凉。
晚上唐牧回府,问韩覃:“你们韩府的新院子,如今可落成了否?”
自打韩复被抓之后,韩覃与柏舟到顺天府按旧档重新划归了院落,如今又重按着韩府当年的旧址在修建院落。韩覃不知唐牧为何没头没脑要问这一句,却也答道:“入了冬月天寒冻土才停了工,不过原先修的屋子是能住人的,二爷为何问这个?”
唐牧道:“得让韩清从现在起住到你们韩府去,你过两天再带她入宫一回。”
“带她入宫?”韩覃下意识追问道:“为何?”
唐牧已经起身,自衣架上摘下自己披在官服外的厚氅,走到籍楼门口才道:“皇上这个样子下去可不行,得给他留个子嗣。我听刘太妃说,他对韩清影响还不错,上一回你们入宫之后,他问了许多关于韩清的话,让韩清去,或者他能接受韩清。”
宫里传言说,自从庄嫔死后,后宫中原本还有的几位嫔妃,也叫李昊借以与太后有色结的名义,全部发落到了寺庙中,到如今他也不再开口再选妃嫔,若他果真看上韩清,也是韩清的造化。
唐牧出门,韩覃亦跟了出来。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是个引子,重要的是要让韩清引起李昊的注意,从而纳她入宫。而唐牧所求的,应当是在李昊糟耗完自己的身体之前,能留下一个子嗣,就算李昊死了,将来有幼帝在朝,他所想要进行的事情,依然可以推行下去。
到了西门门口,唐牧回身替韩覃拉着衣领,问道:“我记得你有件青色的麝鼠罗衣,为何不拿出来穿,这样寒天只穿件比夹,难怪总是手冷脚冷。”
韩覃伸手在唐牧手中暖着,扬脸问道:“二爷不是说,韩清自有野心,她之所以要投奔您,也是想要凭借着您的官位与身份,有一番作为吗?如今您送她入宫,她若是得了皇上喜欢,生了皇子,往后学高太后临朝摄政,那您怎么办?学查恒,做一个与太后联手欺弄朝堂的专权首辅?”
这话问的有些刺耳,唐牧搓着韩覃的手,簇眉道:“查恒死了将近六年,并没有做过专权首辅,你这些话,是从那里听来的?”
韩覃垂了眉眼道:“从你放在叙茶小居那张纸上看来的。”
唐牧深出了口气,门外几重的护卫持火把等着,他伸手捂了捂韩覃冰凉的耳朵,扳她转身道:“我今夜要在阁房当值,只怕几天内都不能回府。等韩清要入宫的那一日,淳嫂自会来找你,快回去吧。”
韩覃回到籍楼,见淳氏仍还等着她,遂也盘膝在唐牧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闭眼片刻才吩咐道:“那嫂子与芳姊两个就陪韩清回我娘家住着,一应用度,全如她在怡园时一样,再替她挑两件好衣服,带她到银楼打些像样首饰,装扮好了我再带她入宫。”
淳氏领命走了。韩覃一人揉着额头坐在书案前皱眉,这清冷寒寂的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时越发的寒冷。在朝政上,傅煜那个人没有大的谋略,虽然占着首辅的位置,但凡事只听唐牧调度,自己不过闷声发点小财,不惹人也不办事的老好人宫斗存档有点卡。
于军事上,大都督府左都督陈疏经过这些年,从七年前就与唐牧结成了牢不可分的盟友,凡事也是只听唐牧的。而宦官与宫廷一派自宫变之后就一阙不震,如今唯有留京镇守太监王治尚还占着一席之位,妄想借高太后与废文帝之子重夺皇位。但既他敢反,以陈疏在京城的兵力部治,也不过给人做个笑话而已。
这一切,都在唐牧的执掌之下。
虽然李昊是皇帝,虽然每天批阅奏折累的一次次昏倒,可朝政,其实是由唐牧执掌的。所以他才会对李昊怀着那样的嫌弃与鄙夷。
身为唐牧的妻子,韩覃不知自己是要为此而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忧心。就算唐牧曾经做过皇帝,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他渐渐手握权力,也许同时野心也在不停的膨胀。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果真能专权朝纲,就算只活到四十三岁,也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在这十几年中,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查恒?
“小祖母三更半夜不回房睡觉,在侄孙的卧房做什么?”唐逸穿着一袭白色中单,一步步自阁楼上踏下来,见韩覃有些吃惊的抬头望着自己,展了展袖子道:“我一直住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
韩覃冷眼盯着唐逸,见他面上有些潮红,脚步也有些踉跄,远远嗅到一股酒味,皱眉问道:“你喝醉了酒为何不回春草堂去,这屋子里炉子都不生的,着了凉怎么办?”
她边说着,边起身就要出去唤人来。谁知才走了两步,便叫唐逸整个人扑倒在地。这楼墙重门厚,仆人们等闲也不敢进来,因此韩覃倒不怕外人撞见。但唐逸与她如今隔着两个辈份,又是相当的年级,万一唐逸喝醉了口无遮拦闹起来叫下人们看见,才真是无脸见人。
她一边护着裙子,一边两腿连蹬着唐逸,压低了声音咬牙骂道:“阿难,你若还想要大家有好日子过,能好皮好脸的过,就把我松开,乖乖的回春草堂睡觉去。”
唐逸在锦衣卫呆了半年,眼看十八岁的小伙子,虽仍还瘦,可混身都有了肌肉,略攥紧手狠使一把劲,便自那油亮的木地板上把韩覃重又给拖了回来。韩覃叫头上未卸的钗环划破了耳朵,一边护着自己的耳朵,一边扯着裙子,喘息之间,唐逸便将她压到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