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守则 (梅雨知时节)

皇帝道：“为何，兰陵陈氏甚有名望，这亦可抬高你的出身。”
陈凌道：“臣就算不自认陈氏之后，不为陈氏立宗立祀，只要臣的身上流着陈氏的血，便永远都是陈家人。臣所做的一切，底下的先祖们都能感知，臣若能若得荣耀，先祖必当欣慰。但皇上令臣认兰陵陈氏为祖，便是让臣忘祖背宗，他日臣有何面目面见底下的先祖们。”说着抬起头来，看着皇帝，又沉重的道：“皇上，您难道希望娶公主殿下的人，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连祖宗都可忘记和背弃之人？”
皇帝顿了一下，凝思着，最终点了点头。
让他不能以陈氏后人自居，是因为陈家是罪臣。当年陈后谋反陈氏一族被先帝所诛，今日他却将女儿嫁给了陈家遗留的后人，说出去都要成皇家的笑话了。
但让陈凌背弃祖宗，也的确过于苛求了。
倘若今日陈凌将这些答应下来，他倒会觉得自己高看他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送礼

驿站里。
陈凌站在花厅里，看着两个从崔家来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正笑着跟他道：“……我们家少爷说，恭喜陈小将军，即将成为坤玉公主的驸马。陈小将军骁勇善战，在西北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我们家少爷十分佩服。陈小将军在京多时，可惜少爷一直事物缠身，未有机会亲自上门拜见。如今听得皇上赐婚，备下小小薄礼，还请陈小将军笑纳。”
说着将手里的匣子高高的举起来，笑看着陈凌。
陈凌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淡淡。
他自小便会察言观色，这两个小厮看起来对他客客气气恭敬有余，但目光里多少含了些瞧不起。
陈凌回京后自然听闻过，镇海侯府的崔渌郎曾经求娶过珺公主，可惜被皇后锁拒。在这两个人的心里，他们家少爷少年成名，出身名门，自然不是他这个孤儿出身的武将可以比得上的。
这瞧不起里面，多少还含了些对皇上选了他做四公主的驸马而没有选择他们家少爷的不岔。
就是崔渌此时让人上门送礼，陈凌也将之看成是来者不善。
陈凌看了一眼那个匣子，上好的紫檀木雕花匣子，匣子上面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可知里面所装之物若不是名贵之物便是崔渌心爱之物。
陈凌伸出手去，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支碧色的笛子。
陈凌赞了一句，道：“当年蔡邕所用的柯亭笛，这份礼物倒是贵重。”
小厮脸上有些惊讶，没有想到陈凌居然能将柯亭笛认出来。他还以为他会将这笛子当成普通的竹笛，然后嫌弃这份礼物寒碜呢，然后他倒是正好可以借机羞辱他的无知，让他好好认清楚，他连他们家少爷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不过很快，小厮将脸上的神色又收了起来，接着又笑着道：“陈小将军好眼光，居然可以认出这是当年蔡邕所制的柯亭笛。”
陈凌笑了笑，道：“人人都知道崔大公子手里有一支柯亭笛，既然上门送礼，总不至于送一支破笛子来，我想着这必然就该是崔大公子手里的柯亭笛了。”
小厮挑了挑眉，他就猜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认得这种名贵之物。
陈凌将匣子拿过来，笑着道：“这份礼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你们家公子。”
谁让他不高兴的时候，陈凌很擅长让别人比他更不高兴。
陈凌又笑着道：“既然崔公子送了我礼，我自然该给崔公子回礼。”说着对身后的侍从唤了一声：“阿鸦，帮我准备一份厚礼。”
侍从道了一声是，然后进了屋子，然后很快便捧了一个匣子出来，走到了陈凌的旁边。
陈凌将匣子的盖子打开，连个小厮差点被匣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金光闪了眼睛，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的却是一百两黄金。
陈凌道：“我不像崔公子这样雅致，是个粗人，只知道这世上黄金最贵重，既然如此，那我就以一百两黄金给崔公子作回礼吧。”
崔家的两个小厮：“……”
哪有人回礼是回黄金的，这为陈小将军是真的不懂呢，还是故意埋汰他们家公子呢。
两个小厮涨红了脸，一时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凌却已经将匣子盖上，然后亲自将装着黄金的匣子放到了小厮手上，笑着道：“崔家是大族，崔公子见惯了黄白之物，恐怕会看不上我这份礼物。但这些黄金，却是我全部的身家了，但是礼轻人意重，还请两位回去跟崔公子说说，让他莫要见怪才是。”
最后两个小厮是红着一张脸回去的，他们简直没有想到，拿一支名贵的柯亭笛出来，最后抱一匣子黄金回去。他们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们来卖笛子的，不像是来送礼的。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见到桓小皇子带着人从外面大摇大摆的进来，身边还跟着小黄。
皇上宠爱秦王殿下，连他身边的宠物都被封成了忠武校尉，现在可是人人都恨不得往秦王殿下身边钻，都说宫里的人大家都抢着去秦王府里伺候呢。
两个小厮被那只凶恶的狼吓了一下，但还是忍着惊慌躬身给桓小皇子行礼，道：“见过秦王殿下。”
桓小皇子根本没有看他们，随便的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然后就出去了。
两个小厮看了走远的桓小皇子一眼，相互对视一眼便也就站起来出去了。
桓小皇子直接去见了陈凌，他进来的时候，陈凌正拿着那支笛子在瞧。
桓小皇子自然也认得柯亭笛的，抢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道：“这不是柯亭笛吗，怎么在你手上？”
陈凌“嗯”了一声，然后回答他道：“崔大公子派人送的。”
桓小皇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挑着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
当初珺公主和崔渌在宫里用焦尾琴和柯亭笛合奏了一曲《凤求凰》，一直被传为佳话，就是在皇帝下旨赐婚珺公主和陈凌之后，也还是时有人提起。
崔渌这时候给陈凌送柯亭笛，这是故意告诉他，他曾经跟珺公主心意相通奉为知己，然后故意气陈凌呢。
男人吃起醋来，有时候也是很幼稚的。
桓小皇子坐到椅子上，看着陈凌，他有些好奇的是，陈凌居然不生气。
桓小皇子故意笑着道：“我家四姐有一把焦尾琴，是父皇特意花了力气给她找来的，与这柯亭笛倒是一对。”
刚才说了，谁让陈凌不高兴的，他总是有办法让别人比他更不高兴。
陈凌道：“好久没有吹笛子了，殿下想听臣吹笛子给你听吗？”
桓小皇子将陈凌视为好兄弟，自然是帮着陈凌的，挑了两下眼睛，然后将柯亭笛扔回给了陈凌。
陈凌将手上将笛子灵巧的转了一个方向，然后放到嘴边熟练的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清脆而欢快，仿佛正像是陈凌此刻的心情。
陈凌吹的，是出自诗经的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曲子了，桓小皇子摇头晃脑的享受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欣赏起来，而在驿站的外面的人群，听着驿站里传出来的动听之音，也忍不住驻足认真听了起来。
崔家的两个小厮并未走远，突然听到后面驿站里传出来的笛声，双双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
一个小厮问道：“哪里传出来的笛声？”
另外一个小厮回答道：“好像是驿站里，就是陈小将军住的地方。”
这么悠扬悦耳的笛声，除了吹的人吹得好之外，恐怕也只有柯亭笛这样的千古名器才能吹得出来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又问道：“陈小将军会吹笛子吗？”
另一个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没人听他吹过，我还以为他就只会拿剑打仗呢。”
一个孤儿，自小求生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学吹笛弹琴这种雅致的兴趣，他们都以为这位陈小将军大概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呢。
可是现在，他偏偏就会吹了，而且比他们家少爷吹得还不差。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然后心里都是叹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少爷原本是想故意显摆他和坤玉公主的往事来气陈小将军的，虽然他跟坤玉公主其实也没有什么故事。结果这下子倒是好了，反倒可能少爷被他给气到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关雎

而同一时间，珺公主坐在马车里面，往驿站的方向不断的驶近，耳朵里认真的听着越来越清晰的笛音。
珺公主最后让马车在驿站下面停下，然后对自己的宫女道：“把我的琴拿来。”
宫女道了声是，然后转身抱出一个匣子来，然后从匣子里把焦尾琴取出，交给珺公主。
珺公主放在膝盖上，试了试音，然后附和着笛子的笛音，开始弹奏起来。
琴笛相奏，无论是笛音还是琴音，都富有感情而带着浓浓的情意。
吹笛子的人听到有人以琴相和，吹得更加用心了。笛音和琴音相绕，时而以笛音为主，琴音相和，时而以琴音为主，笛音相和，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明明遥望相隔的人，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听他们弹奏和吹奏的人听得都有些醉了，那天在场的人，懂得一些琴箫的人，都说是一场人间的享受，余音绕梁三日而不去，是一场音乐的饕餮。而就算不懂之人，听着也是回味了许久，只觉得这琴和笛音十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