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上皇急召您入宫。”刘桃枝对她行了一礼。
尘落收回了思绪,见他神色不对,突然一个激灵,难道九叔出了什么事?……她不敢耽搁,忙随他出了府。
尘落本想骑马入宫,可是刘桃枝却拦住她让她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马车一路疾驰起来。尘落在车中坐着,刘桃枝在前赶着车,她问他话,他却不答。她突然觉得这条路好长…这车里好闷…她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那声音让她变得越发浮躁……
车子停了下来,刘桃枝挑开帘帐扶她下车,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乾寿堂门口。
她没有去扶他,而是自己跳下了车,快步向堂中而去。
推开紧闭的大门,屋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她只觉得喉中不自觉泛起一阵恶心,那感觉让她很是压抑和难受。
她望向上首,只见高湛仰躺在和士开腿上,大张着嘴,努力喘着气。桌案上的酒菜狼藉一片。和士开跪坐在那里,眼圈红肿。周围围着不少太医,他们交头接耳又唉声叹气……旁边还有几个衣着单薄的女子被侍卫们押着……而太上皇后立在一边,面上无甚表情……
她有些颤抖地轻唤了声:“九叔?……”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她。和士开见了忙对高湛说:“陛下,陛下,公主来了!您看看!公主来了!”
尘落心中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止不住颤抖地拉住高湛的手,声音却难掩恐惧的叫道:“九叔!”
高湛痛苦地睁开眼,有些不舍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却很轻,似乎在努力说着那个熟悉的称呼:“茹…茹…”他抬手想要摸她的脸却没有力气…
尘落忙扶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泪水流淌下来,湿了他的手。
他微微勾了勾唇,突然表情痛苦,又长大了嘴,努力喘息着……他觉得喉咙似乎被谁大力地钳住,呼吸越来越困难。看着眼前的人,想要看清却变得模糊起来…
和士开哭出了声,声音满含悲伤。
高湛似乎留意到了他,抬手指向他,和士开接住他伸过来的手。高湛似乎用尽了力气,生怕会抓不住。他唇边轻轻溢出几个字:“莫要辜负了我的嘱托…”这句话说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和士开紧紧回握着他,泪如雨下,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决心。
高湛又看了一眼尘落,缓缓闭上了眼,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
生命的最后,他有太多的不舍,可是却没有力气再说…他舍不得这荣华富贵,舍不得这美酒佳肴,舍不得他的后宫佳丽,即使这些最终断送了他的性命……但他只有享受着这些才有种证明着自己存在的感觉,才有种活着很好的感觉……他只是遗憾没有留徐之才在身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这些了……
一切光影褪去的最后,他想到了自己最美的那段记忆。那是在他九岁的那年,他娶了邻和……可是现在他想努力回忆起与邻和一起的短暂时光,却不知道为何,满脑子都是自己侄女的身影…她一身红色的狐裘,她为自己斟酒,她嘴角含着笑容地叫着他九叔……这样想着,他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意识更加模糊,他听不到周围人的说话,只觉得脑中又多出了很多的人,他们像噩梦一般纠缠了自己太久……
三哥…六哥…七哥…百年…孝瑜…孝琬…我建了这么多寺庙超度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还不肯放过我…难道我高家真的陷入了这样的循环,所有的男人都活不过四十吗?……我才三十二岁……我不想死……
大哥?…是你吗?你为什么也来了?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你在嘲笑我吗?还是你也要帮自己的儿子来索命?……
……为什么茹茹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她要是你的女儿?!……如果不是…此生我就能堂堂正正地爱她了……
如果此生,我们不是叔侄该多好……
尘落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手向下划去,心中突然被什么撕裂了一般,她大叫着:“太医!太医!你们愣着干什么!太上皇昏过去了,你们还不赶快过来!……徐之才!和大人,快去召徐之才回京!……”
和士开按住她慌乱指挥的手,声泪俱下:“殿下,太上皇他已经…徐之才我前日就命人去叫了,只是现在他来了也没用了……”
随着他的话落,太医们都跪了下来开始抹着眼角。
尘落摇了摇头:“你胡说!分明是你怕徐之才得宠才不想他来!”
她甩开他的手,摇着高湛:“九叔!九叔!你醒醒!你别吓茹茹!你不是说等到天气暖和些要和茹茹去骑马吗?……你之前送茹茹的生辰礼,茹茹一点都不喜欢,你要在生辰当天重新送我一份我喜欢的才行!…九叔…你不是说想让茹茹多陪你几年吗?……茹茹不嫁到周国去了好不好……”尘落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便有些泣不成声……
和士开叹了口气,看着高湛仍然握着自己的手,心中有些悔恨。公主说得没错,他因为嫉妒,因为想要升迁才让太上皇外放了徐之才。如今太上皇病情突发,他悔之晚矣…为今之计,只有不辜负太上皇的嘱托了,他要保住他这一脉的皇位,好好辅佐皇帝!
“和大人!我们孤儿寡母还要指望着你,太上皇虽然去了,但是我的儿子还在皇位上!”胡氏突然开口打断了屋中悲伤的气氛,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悲哀,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尘落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九嫂,心下悲凉……九嫂……在你心中难道早就盼望着九叔早点离开了吗?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和和大人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和士开似乎回过了神,忙命令刘桃枝封锁消息。他又看了一眼仍然跪坐在旁边的尘落,抱拳道:“还要委屈公主几日,发丧之前,公主请在宫中暂住……”
尘落瞥了他一眼,努力压下了悲伤的情绪,淡淡道:“和大人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和士开愣了一瞬,旋即道:“自是记得,公主放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高湛的死写得平静了一些,但是挺难受,总觉得他最后的几年虽然肆意却挺苦的,因为总有各种噩梦幻想缠身。茹茹的话,我觉得她从最初的害怕和恐惧到现在对他的死难过也是正常的,就算他害死了孝瑜和孝琬,但毕竟高湛对她真的很好了。如果不是叔侄,没有先前的那些纠复,没准茹茹也会爱上高湛的。
另外南北朝时的琉璃应该是指的玻璃,不是现在意义的琉璃,至于泛着其他色彩是工艺和提纯的问题。
☆、时局动荡
徐之才在高湛驾崩后的第二日赶来了邺城,可是一切已晚。和士开没有留他,称太上皇病情好转,又将他遣回了兖州。
和士开本想让尘落去含光殿暂住,不过她觉得既然都要被禁足,倒不如呆在乾寿堂帮那些被留下照看九叔遗体的人…所以连续三日,她都宿在了乾寿堂的内殿,外面的狼藉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可还是能闻到些酒气和血腥的味道……
这几日她夜夜梦到九叔,梦到他拉着自己的手说他不想死……其实想想,九叔很可怜,很软弱…二叔在位的时候,他费尽心思去讨二叔的欢心,以此方法存活。六叔的时候,他恐被害,虽然总在筹划,却也活得心惊胆战…他死前种种幻象都是他心魔所致,他无法摆脱害死了那么多亲人以后的恐惧……
和士开推门而入的时候,正见到尘落一身素色的衣服立在棺木边上。见她神色有些憔悴,他走过去恭敬道:“公主,您去内殿休息吧……”
尘落看向他,又低头看了看棺木中的人:“和大人什么时候发丧?”
“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和士开言道,又看向眼前有些消瘦的人,“臣希望殿下您能给安德王写封信安抚他。他得知您在宫里后,已经两次欲闯宫了……臣想公主殿下也不希望他有事吧……”
尘落扶着棺木的手一抖:“和大人,你若敢动我五哥,我必不会放过你!”
“公主言重,臣怎么敢动安德王…”和士开勾着唇。
“和大人究竟准备何时发丧!你已经软禁了我三日,不知道和大人因何理由至今仍不公开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尘落怒道。
“我也想知道。”一个声音接道。
尘落和和士开闻声看向门口,正见黄门侍郎冯子琮立于门外。他缓步走了进来,对尘落拱了拱手又对和士开恭敬道:“和大人,太上皇既已驾崩,理应迅速通知宗室大臣前来,为何秘而不发?!此举岂不是引来朝臣的议论?”
“冯大人说得哪里话,莫不是怀疑我对太上皇和皇帝的忠诚?”和士开言道,“神武、文襄帝的丧事,都秘而不发。现在皇帝年幼,王公中恐怕有不少对朝廷怀有二心的。太上皇临终托付我,我怎能负他。我想先召集一些王公大臣到凉风堂,和他们一起商量后再决定发丧之事!”
“和大人三日来未有任何传唤,不知要召集何人前来,我愿代为通传,此事应尽快解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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