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嘴角淡淡一勾,心里却是极喜。
至少这次,她并未赶他…
他缓缓踱到她身后,见她望着梅树发呆,静静立了会儿,便开口道:“这庭间的梅花都谢了,我似乎每次都赶不对花期…可即使错过了花期,却仍觉得她美,仍想要欣赏她的美…”
尘落望了眼已经枝叶吐芽渐茂的梅树,摇了摇头:“可终究错过了花期,而且每一年的花虽相似却再也不是先前的那朵了…”
“花开花落,都是短暂的刹那,璀璨过后,注定会走向衰败…曾经拥有过便不遗憾了…可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只有把握住现在拥有的,才不至于失去更多…而那些已经逝去的,未来会失去的,会随着时间淡忘…你说花已不同,可在朕眼里,她始终未变,朕想珍惜眼前所见的,即使那花衰败了,这惜花之心却仍在…”
“可花开花落,循环往复的是相同的轮回,璀璨过后是衰败…我们所有人都像这花一样,也会在这漫长的轮回中循环往复吧?当走到一个最高点的时候就会向着最低的位置下落,然后需要再次重头开始,再次向下一个高点去努力…但并非每一朵都能开得最为娇艳…可能有时候一场雨雪,一场大风,就让他们提前结束了生命…而那些活下去的,只有更加顽强,才可能继续生存下去…”
“提早衰败的花虽然生命短暂,但也有存在的意义,而且他们会化作新泥,滋养着后世之花…”
“滋养后世吗?可即使齐国不在,四境还有其他邻国在干扰,等到四境安定了,国内又会有另一个战场…这般往复下去,到底何时是尽头,又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宇文邕看向她,语气是几分坦然:“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要我们去努力的。落儿,我不是神佛,也不信神佛,我只相信,只要我愿意,肯去努力,就能向想要的结果接近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当初我战胜了宇文护,那是初登帝位的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周国曾经也是佛教猖獗的地方,那时候有多少人反对我灭佛?可如今,你看这通道观中,有的是三教之典,聚的是三教之人!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是呀,因为是邕哥哥,所以你成功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邕哥哥一样的…有的人,即使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得来想要的…就像那些提早凋谢的花,即使努力,却终有无法企及的生命…邕哥哥,我努力了很久,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难道就是看着国破家亡吗?…这不是我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腊月十五,本以为可以发到结局,结果少算了一章,于是下周放结局,之后会根据情况发放番外篇~
第130章 三年之约
简介:望君成就胸中志,与卿相约三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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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听出她渐渐激动的语气,忙蹲下身子,抬手转过她的脸。
果然她眼中已经盈满了泪。
他抬手擦着,语带惆怅:“我知道我无论如何求你原谅都不会再被你原谅,可落儿,齐国的事不是你一个人努力就行的,你的祖父努力过,所以他得到了该有的荣耀,你的父亲和二叔都努力过…可那之后呢,高湛也好,高纬也好,他们在做的是努力维护这个国家吗?!这失败的后果不该你来承担…放下这些,你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尘落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宇文邕将她的头按靠在了肩上:“落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给我们一次机会…”
她埋首在他肩头,摇着头:“邕哥哥,你是帝王,在家国面前,儿女情长终归是后者,今日你为了让你的周国安宁,为了不让齐国的余孽威胁到你,可以舍弃对我的承诺,那他日,若是为了别的,你真的就不会再舍弃我吗?”
她说着说着,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还不待宇文邕开口,她又道:“那日,我追着你去太极殿的时候想了很多,我想起了小时候皇祖母对我说过的只言片语…想起了外人口中的皇祖母和皇祖父…我突然理解了皇祖母的想法,也明白了帝王之爱的无奈…”
“…我承认,在我心里,却有放不下你的地方。我很爱你,这份爱早已超出了我的生命,我愿意牺牲自己的一起去成全你…可我却不能忍受你夺走我身边其余宝贵珍视的人…我…不想再被你抛下了…而且,即使五哥他们不怪我,我也会害怕日后会不会对昔日之事耿耿于怀,与你心有芥蒂…这样的我,如何回到你身边?我说过见君思齐,可如今,我再做不到与你齐等了…这样的我,又有何资格呆在你身边呢?…”
宇文邕听她说完,只是沉默片刻便道:“不是这样的,落儿,在我心里,即使你不是齐国的公主,没有尊贵的身份,也依旧是能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你愿意为我牺牲一切,我又岂会不愿为你放弃…”
尘落抬起了头,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邕哥哥,宇文宪那日问了我个问题,我当时便想明白了…如果你是沉溺温柔之乡,没有鸿鹄之志的男人,从一开始,或许便不会吸引我,我亦不会爱上你…”
“如果邕哥哥是不为国为民,置百姓于不顾的皇帝,我也不会那般信任你,愿意忘记两国的仇恨去爱你…我爱的你是那个有梦想,有抱负,有着天下之责的你…我不希望因我的存在毁了你的梦想和抱负…也不可能再说出让你为我放弃天下的话来…若是说了,不仅对不起你,对不起我高家那些鲜血淋漓的性命,更对不起我自己的心…我认识的你一直是一个关心百姓疾苦,渴望为圣贤之君,统一四方的霸气君主…你说过要给我一个我憧憬的国家,我一直相信也期待着…今突厥未灭,四境未平,何以为家?…若你为我放弃,我又岂会留在你身边拖累你?…小家之于大家…我们难道不一直都选择的大家吗?…”
宇文邕静默良久,无奈地笑了起来:“落儿,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爱你,因为你的心底一直也有着鸿鹄之志,也有着天下苍生,即使恨着我,却还会为我着想…你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忘记自己的梦想和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你再爱再怨,也不会真的因小家而放下大家…即使为此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仍不肯放弃…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想要得来的东西,我知道…”
他顿了顿,叹息道:“…是我毁了他们,我很抱歉,可若是再来一次,我恐怕还会这么做…身为帝王,我没有后悔和心软的权利…但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去弥补你失去的…”
“我没有你说的鸿鹄之志,也觉得你并不需要弥补我什么…为了天下,你没有做错…很多时候,我是真的希望放下一切,单纯地爱你的…我爱你,一直是心甘情愿,也没想你会回报…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只要你做一天周国的皇帝,就对周国有一天的责任…而那责任远大于对我,我不过是背叛你的齐国余孽…”
“落儿…”他不喜欢她这样说她自己,隐了隐心中的烦闷,他才道,“即使我现在还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责任…但我对你的责任与我对这国家的责任一样,都是我这辈子无法逃避与放下的!我害死了你所有的亲人,所以我对你的责任更加不可推脱!”
“落儿,我会用余下的人生去照顾你,我会替你的兄长们照顾好你,我和他们一样,想让你能开心快乐,让你不再孤单…我想要统一天下,让你做我的皇后,陪我共享这锦绣江山,然后守护着这国家的子民…”他感慨颇多,“我还希望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样的话,我教男孩治国之策,你教女孩琴棋书画,等到我们老了,就把这统一的江山给他们,让他们去守护…现在我们有了絮儿…看到你们,我便觉得很幸福…”
尘落低头隐了隐眼中的泪,他说得这些让她心痛,却也感动,可终究是一段美丽的语言,而非可及的现实…
见她难过,宇文邕叹拍了拍她的肩:“落儿,给我三年可好?这三年是让我们各自思考和遗忘的时间,也是我会努力的时间。若是三年内我平定突厥和南陈,稳定了周国内部局势,可以使你立足于中宫,我便以天下之聘娶你为后,若他日你有子,我便立他为未来的太子。若你那时仍不愿回宫,我便将皇位传给乾伯,与你自此归隐山林…这样,于我并非是放弃了自己的抱负,只是功成身退…而于你,也能放下一切了吧?…”
她一时不知道要做何回答,想了片刻才好笑道:“三年之后,也许我可以放下仇恨,可那时也是人老珠黄,陛下怕是早结了新欢…”
“朕不会!这是帝王的承诺!落儿,可敢再与朕赌这一次吗?!”
她忍不住对上他的视线。
那漆黑的眸中惟有深邃,可却隐隐让她看到了坚定的光…
一番畅谈,又把憋在心中的话倾吐出来,宇文邕似乎轻松了很多,见她这般看着自己,更加释然了…
“落儿,你不必急着回答,你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去想…三年中若你想通了想回来,我随时会接司马小姐入宫…而你担忧的那些争斗也好,势力也好,我会帮你扫清,道融将成为你坚实的后盾…”宇文邕抬手拂过她的脸,“我知道你现在更想带着絮儿回谷里住,远离纷争,可能不能再住几日,我想多看看你和絮儿,我既然与你许下三年之约,这三年便不会随意打扰你想要的自由生活。我会用这三年好好努力,等到功成再来看你们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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