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伴着茶香飘散在风中,浸透在雾里,也融入了竹林的清幽之气。
宇文宪扶着母亲缓步走在竹林中,顺着茶香而来,很快便看到亭中的素衣女子。
她木簪绾发,清新脱俗。
宇文宪伫立一会儿,见女子没有发现,便向母亲建议离开。
谁知达步干氏静静望着前面的人,没有动。
尘落听到动静,蓦然抬首,见到是他,不由地愣了愣。
宇文宪感觉到她的视线,上前抱拳行了一礼。
尘落淡淡一笑,也欠了欠身:“原来是齐国公,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作齐王了,没想到齐王也有这样的雅兴,在清晨来此清幽之地散步?”
宇文宪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倒是嫂嫂好兴致,竟然在这里煮茶。不过臣弟听闻嫂嫂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那日家宴上也见你食欲不好,这晨雾寒凉,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尘落这才想起自己离开长安时,宇文邕是对外宣称自己病了,后来又让太子暂代国事,说是要出巡才将事情盖了过去。
不过宇文宪竟然会在家宴上留意到自己的情况,这让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她淡淡道:“已经没事了,多谢齐王关心,多出来走走,总比憋在屋里利于身体恢复。”
她说着,视线淡淡扫过宇文宪身后站着的人。
达步干氏缓步上前,向她行了一礼。
尘落因为这礼节微微怔愣,她记得这礼节舅舅曾经教过她,是柔然之礼…
“母亲?”宇文宪见母亲如此,忙去扶她。
尘落意识到这位老妇的身份,也迎上去扶起她:“太妃殿下,请原谅儿臣失了礼数,您何故如此?…您…是柔然人?”
达步干氏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似乎在看着她,似乎又不是,这眼神宛如多年前舅舅的眼神,九叔的眼神,让她心慌…
她尴尬地打破沉默道:“太妃若是不弃,不如进去喝一杯茶?”
犹豫了下,她又看向宇文宪:“齐王殿下…也一起?”
宇文宪因为她的邀请一时失神,紧接着便嘴角一勾,可尚未回答,达步干氏便开口道:“毗贺突,我这会儿觉得有些冷,你回去帮我取一件披风来吧。”
宇文宪听了,应下母亲,又对尘落拱手道:“还要烦劳嫂嫂先陪同母妃,我去去便回。”
尘落望着他的背影,轻垂下眼帘。
她不禁暗暗佩服起这位太妃,看似不经意却似乎是有意为之。
她故意支开宇文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因为他们的叔嫂关系,抑或其他?她也不愿深究,但这简单的话却也缓解了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她不必特意躲着宇文宪,邕哥哥也会相信自己,但终归让其他人看到不好。
尘落扶着达步干氏走到亭中坐下,又为她倒上刚刚煮好的茶水。
达步干氏接过杯子,视线扫在她身上,声音飘渺:“我曾听说齐国来了和亲的公主,是齐国文襄皇帝和柔然公主的女儿,毗贺突也曾向我提起过你,但因为近几年我常伴佛堂,身体也不是很好,很少参加宫宴,所以一直没机会看到你。今日见到你模样的时候,便已明白你是柔然王族中人。刚刚那一礼,是我对已故王朝的悼念,希望没有吓到你。”
尘落手下微顿,恭敬道:“太妃莫非见过我母亲?我曾听舅舅庵罗辰说过我长得有几分像母亲。”
达步干氏轻轻颔首,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殿下应该知道,当年柔然可汗有两位公主,长公主嫁到长安做了魏文皇帝(元宝炬)的皇后,小公主,也就是你的母亲,则嫁给了晋阳的高王(高欢)。你的母亲与长公主是同母妹妹,小时候,我同她们一起在那宽广的草原上成长,我们一起骑马射箭,累的时候躺在无边的草原上吹吹清爽的风,渴的时候则饮下巴尔喀什湖里甜美的水…至今我仍然记得当她们策马奔腾时,在风中展现的美…”
尘落听得恍然,她似乎在达步干氏的眼中看到了太多怀念的东西…
“原来太妃您与我的母亲和姨母有如此渊源…”她喃喃道,“那您是怎么来得周国?”刚问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她毕竟是晚辈,这样直接的问出来未免唐突。
达步干氏没有在意,平静道:“我,曾是长公主的侍婢,所以随她同来的长安。公主死后,我难以回去向汗王交代,便留在了宫里,后来也因为机缘巧合,成了周国文帝的侍妾…”
“原来如此。”尘落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不禁有些遗憾,她不禁追问道,“姨母她,是怎么死的?”
达步干氏轻叹口气,目光移向荒芜的庭间:“长公主自小便是骄傲倔强的人,当年因为柔然强大,魏文皇帝被迫废了心爱的乙弗皇后,迎立公主为后。长公主嫁过来后得知前后尚在,且魏帝心念,暗中派人传信告知了汗王。不久柔然便大兵犯境,逼得已经出家为尼的乙弗皇后自尽。公主如愿得到了魏帝,也在同年怀了孕,可就在她临盆的时候,突然有狗吠之声传来…公主问我屋里盛装打扮的妇人是谁?那时我什么都没看到,她又问别的宫女…这样反复几次,弄得人心惶惶,也正是此时,公主突生畏惧,当晚,便因难产离世了。孩子…也胎死腹中…很多人说她看到的或许是乙弗后的冤魂…”
尘落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而且从眼前这位老人的口中说出,竟让她倍感沧桑悲凉…
乱世之中,她们这些和亲的公主有几个不是政治的牺牲品,再骄傲又如何,若是无爱,终是难逃厄运…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时日似乎任性了些,自私了些。
自己也好,阿史那也好,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是可怜之人…而自己要比她幸运太多…
达步干氏的咳嗽声将尘落拉回了现实。
“太妃,您没事吧,是我不好,不该让您回忆这些伤心的往事。”尘落上前帮她顺了顺气。
达步干氏喝了些茶水,缓了缓气才道:“我没事,见到你总觉得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心里高兴…”
尘落见她欣慰地笑着,心里也腾起些暖意:“太妃,您是陛下的姨母,又是我母亲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自然也应称您一声姨母。我来周国几年,一直没有去探望过您,以后若是无事,我会经常去看望您的。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便好,这宫里看似平静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暗流涌动,我听说你来后发生过很多事,你和长公主她们一样,是个骄傲倔强的孩子,但要记住,虽然现在陛下宠你,但有些时候忍耐和大度会比嫉妒和霸道更利于你生存…”达步干氏拍了拍她的手。
尘落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太妃提点。”
“母亲…”宇文宪驻足亭外,手中拿着披风,并未上前。
达步干氏看了看儿子,又慈祥地对尘落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竹林清雅,风景虽好,但你这茶不如直接派人送去聊表心意,在这里刻意等着,未免落人口实…”
尘落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着恭送她离开。
宇文宪搀过母亲,将披风给她搭好,回头望了尘落一眼,拱了拱手,才扶着母亲告辞离去。
“你喜欢她?”行出不远,达步干氏便悠悠问道。
宇文宪不易母亲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脚下步子一顿,但很快便笑道:“母亲多虑了,她是我的嫂嫂。”
“你知道便好,先前你提起她的时候我便觉得,今日见你的神色就更加明白了几分,你向来懂得君臣之事,母亲也不便多说其他,这分寸你自己把握便好。”
“母亲放心,儿臣明白的,儿臣会默默守护她,守护皇兄,绝不会越矩。”宇文宪淡淡道。
达步干氏不再多说,与他慢慢向着自己的宫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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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尘落一头栽倒在床上。
本想像前几日一样早些睡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
今日听到关于母亲她们的事情,竟让自己多年未再想的东西又一次牵绊起思绪…
母亲她,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为何没有人知道?…
她甩了甩头,安慰自己说算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再想也没用,或许她真的过着她向往的自由生活…
她翻了个身,看着空空的床榻,转念想起了邕哥哥…
这是第几天了?…
中午回来的时候,她令人将煮好的提神花露茶送去,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吧?不知道他喝没喝?这几天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先前赌气?有没有生气她不让他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没收到自己的心意?还是太忙没时间喝?或者因为自己不让他进来故意为之?…
她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又轻叹了口气。
突然,屋中传了声轻笑,她一个激灵,忙坐起身来。
不远处,那人正望着她,满脸笑意。
尘落略略尴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到自己刚刚那唉声叹气的样子被他看到,她轻咳两声:“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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