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德殿中,宴世安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晚宴为宴振廷接风洗尘,朝中重臣皆被邀请来赴宴,见到双腿残疾后的宴振廷,均是叹息不已,但为了避嫌,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或是过于明显的表露。
在秦国见到宴振廷时,也没今夜这般难过,宴长宁一言不发,坐着喝闷酒,宴世安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但仔细一想,却格外的让人不爽快,如同喉咙里梗着一根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她重生为救邺国,邺国现在保住了,但她不知还能维持多久。现在,她真的不想再管了。
回到邺国的第一晚,宴振廷歇在宫中,临睡前琉璃端了药来,他还没服下,宴世安就带着御医到了,随行的还有长公主。
“皇上。”宴振廷行动不便,宴世安勉了他的礼,让他坐好了别乱动。看到琉璃时,宴世安问道:“这位姑娘就是章神医的关门弟子吧。”
“琉璃参见皇上。”琉璃拜道,离开秦国之前,霍太后已消了她的奴籍,恢复她自由身,此刻见到宴世安,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琉璃姑娘平身。”宴世安亲自扶琉璃起来,对宴振廷说:“有这样一位细心之人照顾皇弟,朕倍感欣慰。不过朕担心琉璃姑娘一人忙不过来,指派了太医院的孙御医来照顾皇弟。”
宴振廷点头谢道:“多谢皇上厚爱。”
“将军府空置许久,朕今天才派人去收拾,皇弟在宫里住几日,等将军府修缮完毕之后,朕亲自送皇帝出宫。”宴世安说道。他模样忠厚老实,说话十分诚恳,不知是宴振廷心中敏感,他始终认为宴世安不安好心。
风烛残年的一样的宴振廷在长公主面前,她心中不忍,说:“振廷,你好生养着,缺什么就说。”
宴振廷点头谢道:“谢姑姑。”
五日之后,宴振廷搬出皇宫,住进新改建好的肃王府。宴世安亲自送宴振廷回肃王府,赏了许多药材和金银,以示恩宠。昨夜孙御医已将宴振廷的真实状况回禀给宴世安,亲耳得知宴振廷这辈子无法站立,无法孕育子嗣才彻底放下心来。
宴振廷回到肃王府,从此闭门不出,谢绝与九龙城中多数重臣和以前的属下来往,也不在过问任何朝中之事。
已是十月的天气,草木枯黄,祁山山顶已经飘雪,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只剩光秃秃的枝头和满目荒凉。宴承德常在宫室之内待着,甚少出门走动。火盆内的碳火烧得旺盛,宴承德躺在榻上,一手烤着火,一手拿着书简,已连续叹了数声气。
宴长宁提了食盒进来,带进一身冷气。开了最角落的木窗透气,她才打开食盒,端出午膳和汤药来。
“振廷今天也没来?”回来一个月,宴振廷还没到行宫来请过安,宴承德心中不免焦虑。
“回九龙城之后,他谁也不见。我去过几次,他说了一些话,听着伤心呐。父皇,给他一些时间吧。”宴振廷在朝中威望颇高,就算他残废,新皇也难免忌惮,连不太懂朝政的琉璃都看出来了。若是和太上皇再亲近些,还不知会如何。
“都是我没用。”二十五年前保不住爱妻,现在连儿子都保护不了。
“不说那些了,父皇,先喝药。”宴长宁送上汤匙和药碗。宴承德看了看她,想问她在秦国那边的事,又觉说不出口。
宴如英仍是摄政公主,统领朝中政务,宴振廷回九龙城之后,她便与朝中臣工商议不再打仗,准备休养生息,鼓励农商,减轻赋税,但邺国与楚国势同水火,军中并未减兵,让大将在各军区操练精兵,准备日后复仇。
雒阳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鹅毛大小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醒来之后,整座雒阳城覆盖上半寸来深的雪。金碧辉煌的昭阳宫,抵挡不住冰雪的冷意,扬灵焦急不安的在殿内踱步,她身边的人全被带走了,新来的她一个也不认识,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她不安至极。
扬灵身边的四个大宫女跪在地砖上一言不发,霍太后极有耐心的等着,茶杯里的绿茶已冷,吩咐玉言说:“重新沏一壶茶来。”
“奴婢想起来了,昭贵妃在端午宴上见过端王妃,两人一见如故。那日屏退众人,在御花园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其中一人说道。
“还有呢?”霍太后用茶杯盖播着面上的茶叶。
一人开了头,第二个便开始仔细回忆起来:“从那之后贵妃便没和端王妃见过面,不过之后贵妃有几次屏退奴婢等人,一个人在室内,半个时辰之后才出来。奴婢虽然不知贵妃在做什么,但奴婢肯定,贵妃的寝殿中一定有人。”
一个人在室内,难道她在和她口中的黑衣人密谋什么?“你们下去。”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这件事,的确是她失职,原以为扬灵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皇上,黑风统领到了。”高见揣着手进来禀道。
“天祎,父皇有事处理,去隔壁书房玩儿。”元胤拍拍元天祎的肩膀,放下书简说。
“嗯。”元天祎点头,穿上毛靴去书房解九连环。
黑风进殿之后送上信件,说:“那药的来源已经查到了,是玄机阁旗下的药铺售卖的,从账面上看并无特别,属下分批次追查买药之人,层层追查下去之后,发现药最终进入端王府,之后七月初七,宫女的家眷到雒阳探望,端王妃身边一个叫红叶的丫鬟,易容成一个老妪,在七月初七那日将药交给一个叫湘竹的宫女,后来纤思情就到了昭贵妃手上。信封之中装的是证据和属下查到的具体内容,请皇上过目。”
元胤拆开信,纤思情如何进宫,过程写得清清楚楚。想不到一个端王妃竟有这样的手段!“继续查,这次重点查端王和端王妃。”他倒要看看,虞燕来夫妻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去延福宫!”这件事有必要让太后知道。
“祖母!”元天祎先元胤一步进殿,小跑着走到霍太后跟前行礼。
霍太后被扬灵的事弄得心情烦躁,见到元天祎之后脸色才稍好一些。“今天跟父皇学了什么?”
“父皇教孙儿背诗,说过几日让孙儿学写字。”元天祎启蒙早,他现在并无老师,由元胤亲自教导。
霍太后笑道:“好好好,天祎要好好学。”
“母后。”元胤进殿后问安道。
霍太后递了一个暖手炉给元天祎,问元胤说:“皇上查到什么了吗?”
元胤在火炉边坐了下来,烤着火说:“查到了一些东西,送来请母后过目。”他掏出黑风送进宫的信,双手呈到霍太后手上。
霍太后赶忙拆开看了,越到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端王妃竟然掺和进来了!“拿药进宫的宫女抓起来了吗?”
元胤道:“已经抓起来了,可随时审问。”
“哀家亲自审!”她要看看这件事到底能扯出多少人来!
“母后如何处置扬灵?”照他的意思,扬灵决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扬灵勾结外人对元胤下药,霍太后也不再对她心慈手软,“等查清了此事,哀家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湘竹和紫燕被高见抓起来之后送到延福宫,两人惊慌失措,面对铁血冷酷的霍太后,不停的磕头求饶,口称她们二人只是普通宫女,平日里安分守己,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知犯了什么错?私通外人,传药进宫,别以为那人易了容哀家就查不出来,也别以为你们两个有点儿拳脚功夫,就可以在宫里装神弄鬼!说,是谁指使你们做的?端王妃,还是昭贵妃!”霍太后怒声问道!
两个宫女被吓坏了,不承认错误,只不停的磕头求饶。“不见棺材不落泪!送到暴室慢慢审,审到她们说实话为止!”霍太后命令玉言说。
湘竹和紫燕被拖走,霍太后捻着佛珠,缓缓的闭上眼睛。她老了,做事没有从前那么狠绝了,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未察觉。
她们两个是进宫之后,被端王妃收买的,拿钱做事,骨头不硬,到暴室被上刑之后,没多会儿就和盘托出,当初是怎么和端王妃搭上的,这次如何带药进宫,如何送到昭贵妃手上。“奴婢只帮王妃做了两件事,并未闹出人命,求玉言姑娘饶命!”
玉言手中拿着带有倒刺的鞭子,问道:“两件事,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
“端王妃让奴婢两个将一种药水放入皇后净面的水盆中,还让奴婢在皇后月子期间说了邺国的事,让奴婢在皇后的茶杯上涂抹一种白色的汁水,还让奴婢往皇后的枕头里放了一种草药。”湘竹说完就哭了,供出这件事,她们两个都活不了了。
“你们!”玉言气急,难怪皇后那段时日举止反常,神色郁郁,感情是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在其中捣鬼。当时皇后身边有章神医,琉璃又寸步不离的守着,竟然未查到根源,端王妃好高明的手段!
小宫女害怕,全部说了。她说端王妃吩咐过,这些药都是楚国国师亲手炼制萃取,只要一点点就能起效,章神医不通巫医根本无法察觉,她们一个在厨房伺候,一个做撒扫,平日里就将那些东西一点一点的融进皇后的吃食或是涂抹在餐具上就能起效,亦或者放到离皇后极近之地,接触多了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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