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看了她半晌,忽然朝她凑过去脸些,平白似地道了一句:“和你处了有些时日了,我还一直道你性子温柔,头回见你发如此的火……”
“夫君忘了我的乳名为何?父母取名,总是有它缘由的。”
小乔淡淡一声,躲开他靠过来的那张脸。
“我不晓得夫君今晚回,夫君也没派人传个话先。晚饭我自己已用过了。夫君饭吃了没?若没吃,我叫人再预备。”
“预备下去吧。还没吃。”
魏劭仿佛没趣了,站直身说道,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小乔便从他身边走过,打开门吩咐了下去。
……
魏劭先沐浴,换了身衣裳,出来饭也预备好了。
他应该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下去了三大碗的饭。
小乔坐在边上陪伺,等他吃完放下筷箸,给他递过去用以漱口的温水时,感到小腹处起了一阵胀痛,肩膀微微动了动,抬起的胳膊便在空中滞了一下。
魏劭接过杯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那点异常,看了她一眼。
小乔很快就恢复了。等他漱完口,放下了杯,起身走了出去,自己双手才扶着那张食案,撑着上身,慢慢地起来。
几年前自己来到这里成为小乔后,她就发现现在这个身子,每逢来了月事就会腰膝酸软,不止这样,月事起头的一两天还会腹痛,最严重的一次,痛的小腹犹如抽筋,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人根本就直不起腰,极折磨人。在家时也断断续续有吃一些调理气血的药,但不见什么大效。直到最近这大半年,疼痛倒有所减缓了,但每次来月事,身子依旧不大爽利。
最近这些时日和魏劭的床事十分频繁。一旦起了个头,以他在床上的那个折腾劲头,她就是想停,也是停不下来。
起先小乔隐隐担心,唯恐自己现在就受了孕。
倒不是她拒绝生孩子。而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现在马上怀孕生孩子,似乎都不是个好时机。别的不论,光从生理角度来说,这身体也没发育完全,并不适合孕育孩子。
古代女人之所以寿命不长,早早就生孩子也是一个原因。而且即便生了下来,孩子也不好养。
她担心了些天,昨天终于见到了月事,才松了口气。
刚才这种名为坐、实际和跪差不多,又要直挺挺地支着腰身伺候别人的身体姿势,平时还行,今天就感觉有点累了。
春娘知道小乔来了月事,方才又出了趟门,身体想必乏软,一直等在外,见魏劭出去了,急忙进来,见她两手扶着食案要起身,忙上去帮扶站了起来。
“女君可好?”
她看了眼小乔的脸色。
小乔点了点头:“我无妨。”
“女君回房早些歇下去。”春娘陪着小乔回了房。
魏劭简单说了声,说自己有事要去衙署,稍晚就回来,
他说完,看了眼小乔。
小乔没说什么,只送他到了门口。
……
小乔等到亥时,魏劭还没回来。感到后腰酸胀,整理了下,和衣先躺靠到了床上。
房里很静。她今天也确实感到有些累了。阖着眼睛,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时,春娘推门轻手轻脚进来,叫醒小乔道:“东屋方才打发了个人来,说夫人心口疼痛难耐,问男君回否,婢说男君未回。”
春娘说这话时,眉头是皱着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小乔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发了片刻的呆,便穿鞋下地,让春娘给自己换身衣服。
朱氏是婆母,还这样打发人来叫儿子了,亲儿子不在,她这个儿媳妇,便是腿断了一条,跳也是跳过去的。
春娘见她神色平静,也不见丝毫怨色,自己嘀咕了两声,无奈取了衣裳帮她换上。
小乔去东屋前,打发了个人去衙署找魏劭,随后来到东屋朱氏的房。
朱氏看起来倒不是在装病。头发蓬乱,躺那里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眼睛闭着,脸色确实有点白。边上是那个姜媪,斜目见小乔来了,凑到朱氏耳畔道了一声。
小乔跪拜下去道:“夫君傍晚回来,用过饭又出去,此刻尚未归。我来的也晚了,心内不安。不知婆母如何了?”
朱氏不吭声,小乔便一直跪着。半晌,才听她冷冷道:“你身子金贵,如何劳动你来服侍我。”
小乔道:“婆母言重。婆母身体不适,我身为下辈,但凡能有事孝之处,只要婆母不嫌弃我笨,必定是不敢怠慢的。”
朱氏道:“我儿呢?去了何处?”
小乔道:“夫君出门前未曾说与我知道。应当是去了衙署。方才听到婆母身体不适来叫,我便派人去衙署通知了。衙署离家也不远,想必夫君很快就会回了。”
朱氏盯着跪在地上的小乔。半晌,哼道:“你走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小乔便朝她行了个辞拜礼,从地上爬了起来,退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房里,也了无睡意,靠坐在床头出起了神。约摸两刻钟后,春娘进来了,说男君已经被叫了回来,方才已经去了东屋那边。
小乔也不再睡了。坐等了没多久,大约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听到门外脚步声起,魏劭回来了。
小乔扶着床头下了地,如常那样朝他迎了过去。
魏劭看着似乎不再要出去的样子了,自己解开腰带,随手投掷到了近旁的置衣案上,望着小乔问:“我母亲方才可为难你了?”
小乔到他身前,接过他自己脱下的外衣,眼睛齐平望着他胸膛道:“未曾。方才你不在,婆母那边打发人叫你,说心口疼,你不在,我去了。婆母也未要我服侍,我不过站了一站,就回来了。”
她刚才在朱氏面前的那一番应答,听着简单。其实也是考量过的。知道朱氏不喜欢儿子和自己近亲,就说魏劭出门前没告诉自己去向,只猜想他去了衙署。再提到已经打发人去叫,很快就能回来。
以朱氏的心理,必定不愿儿子回来探望她时,看到儿媳妇也在她跟前“事孝”。果然如她所料,朱氏很快就放了她回来“婆母如何了?”
小乔说完,问了一句。
“老毛病。方才睡下去了。”魏劭简单应了一句,双目一直停在她脸上。
小乔点了点头,避开他双目的注视,拿了衣裳转过身要走,肩膀却稍稍一沉,停下脚步,见他抬起手搭在了上头,人也朝自己迈了一步过来。两人距离一下就贴近了。
“我母亲……”他迟疑了下,“如今性子比从前越发不好相与了。我若不在家,她给了你委屈受,你多担待些。”
小乔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夫君放心,我有数的。”
亥时末,这个一天终于得以结束。小乔熄灯后躺了下去,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没一会儿,魏劭果然就又朝她靠了过来,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衣裳里。
小乔闭着眼睛道:“今日别碰我了。我身上不干净。”
……
乔慈被突然而至的小乔这样给叫走,魏俨也无心再留下了,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夜色里,转身进去,和同桌其余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另有事先行离开,请诸位尽兴,今晚这里由他做东,随后便回了家中。
载着小乔的那辆马车早已经远去。想必此刻已经将她送回了家中。
魏俨手里握着一只酒壶,凭栏吹着夜风,眼前总还不停地浮现出方才她在车中露出脸,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
罗钟坊大门前的那排灯火明亮,照着望窗中她的面庞。不过半张侧脸,她神情中又带着嗔怒,双眉微蹙。但就是这样的一种神情,反令他感到愈发的不可自持。
直到此刻,闭着眼睛还不停地回想。
她对着自己时,除了一开始的厌恶,之后每回遇到,便只剩下了冷淡和客气。
魏俨还是第一回,见到她在自己面前现出她本来的真性情。
即便她的嗔怒,也令他甘之如饴,甚至如同获得意外之喜。
……
她是自己的弟妹,魏俨也记得这一点。外祖母待他恩比山高,魏劭与他一起长大。
魏俨其实亦是自负之人。他的才干,也确实不凡。
他比魏劭年长。魏劭还是个孩童时,成长为少年的他就已经纵马驰骋在魏经之后了。
但是他一直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就是辅助魏家的继承者成就大业。对此他一直没有任何疑虑。
直到有一天,那是三年之前的某一天,一个匈奴人找到了他,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原来他的生身之父,并不是像外祖母告诉他的那样,是个入赘到了魏家,又不幸英年早逝的勇士。
他的父亲是如今匈奴单于的弟弟,日逐王乌珠屈。他的身体里,除了魏家人的血,还流着匈奴血。而那个日逐王,现在在渴望着他能回去。
这个认知给他造成的困扰,有一度,曾令他感到痛苦不堪。他敌对了多年,从骨子里仇恨的匈奴人,原来竟是自己的族人。而他一直敬爱的外祖母,却隐瞒了他的身世!
一段时间的痛苦过后,魏俨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不打算认回自己的匈奴父亲。
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地感觉到了命运的不公。
偶尔,他也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仅仅是因为出身的不同,他的弟弟魏劭就注定是魏家家主。而他只能是以魏劭身边的一个辅助者而存在着。哪怕他的能力并不在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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